36 故人相见装不识（1 / 1）
此章配乐
御花园——
今夜恰逢十五，月朗星稀，迎接北朝王妃的到来的晚宴也已在丝竹乐声中悄然开场。
帝后坐于首位，右下手是太子席位，接下来就是他国贵宾坐席，本国大臣居左侧席位，中间则是歌舞场所。
萧杳然早已换下了白天的衣服，如瀑的青丝被尽数绾起，结成乌蛮发髻，高而尖的发髻佩戴一枝鎏金金凤发簪，着一袭深蓝长裙委地，上绣有金色蝴蝶纹路，用金丝线细细地镶了边，如玉的颈间只一串纯色珍珠项链，衬得肤色尤白，颈项线条优美，锁骨清冽，峨眉淡扫，轻施脂粉，眉目流转间尽显皇室贵气。她独自一人坐在右侧的席位上，身后有两个侍婢屈身而待，正在为她布菜。
酒过三巡，歌舞罢。
“今次为我朝公主回国，众爱卿干杯！”萧云辰看起来兴致颇高，举杯起身，众人不得不一同起身，举杯看向不动声色地萧杳然，而显然，北国使者的脸色并非特别好看。
只见她拿过绢帕轻拭嘴角，示意侍女放下手中酒壶，素手执壶，缓缓起身，薄唇轻启：“本宫替敝国大王谢陛下厚爱。”
一句话，轻轻柔柔地，将自己与黎国划开，在座大臣无不脸色大变，而北朝的使者，虽也站着，却是岿然不动。她也不看众人，将壶中酒缓缓注入金樽中，随后双手奉樽，看向座上的萧云辰，温婉一笑：“那么本宫就先干为敬了！”一仰头，满樽烈酒已进腹内，却是面不改色。
萧云辰见她如此，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了自然，哈哈一笑，也是仰头饮尽杯中酒。歌舞继续，只是众人却早无心情，整顿晚宴基本是战战兢兢，在揣摩上意中度过。终于等到皇帝说散席离开时，众人才算长长舒了口气。
“真是没想到，这公主竟然变得这么多！”云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头对走在自己身边的弟弟道。
兄弟两人今日弃了轿子，走在这长长的街道上，夜晚寂静，早已无人。云若白一晚上都是心不在焉的，此刻听到兄长说起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笑，负手在背缓步往前走。
云安没有等他的回答，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当年公主与皇上感情最好，如今却生疏至此，唉——”
云若白抬头望天空，月亮彷佛更加圆了，天际那星也愈加的亮，像极了某人的眼睛，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模样。
“大哥，试问，古往至今，和亲的公主有几人能回故国？而且还是以得宠王妃的身份？”云若白悠然开口，却是让云安顿时住了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萧杳然如今俨然是北国冥智寰最宠的王妃，虽并非王后，但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其一切吃穿居住都是以王后身份所给的。而这次回国，她本就是借着为他国太子求亲而来，冥智寰竟然能放任她干政。云若白一语惊醒梦中人，云安这才想到，此次萧杳然回国，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依你之见，该如何？”云安问若白。
“大哥您是左相，该如何就如何，小弟如何得知？前方酒肆好像尚未打烊，小弟去喝两盅，大嫂还在家等你，我就不留你一起了。”若白一看见前方酒楼还有光亮，脚步立刻加快，一边还忙着赶云安回家。忽然又转过头，问道：“大哥，带钱没？你看我这官服，又没地方放酒壶，也不好放钱……”
“你……唉……”堂堂的左相大人对着云若白竟是半句话说不出来，官服不是给你拿来挂酒壶的，话说回来，这官服齐齐整整哪里不适合放钱袋了？无奈地掏出钱袋，扔给他，嘱咐了一句“早点回来”，话音未落，若白早已不见人影，应是闪身进入酒肆了。
云安无奈，摇摇头，只得踱步向家走去。
当年意气风发的华族公子，怎么会变成一个酒鬼呢。从小就捉摸不透这个弟弟的心思，自从变故之后，看他回来之后整个人更是与以前不同，连平时吃饭说话都觉得像猜天书。唉，要是弟妹还在的话，恐怕他也不会颓废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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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琉璃宫——
萧杳然坐在铜镜台前，看着镜内的自己，细细的纹路已经开始爬上眼角，明亮的眼睛也不再明亮了。记得那人曾说，最爱的便是自己的眼睛，亮如星辰，如一汪潭水，可是如今这眼里却只剩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任何波澜了。
这琉璃宫还是她的琉璃宫，一桌一椅都保持着她出阁前的原样，连当日父皇赐她的宝剑，母后给她的紫铜香鼎都好好地安置在原位，即便是以前服侍自己的那些宫人都依旧留在宫中，守着这根本无主的琉璃宫。萧杳然叹了口气，将发间簪子摘下，拿起牛角木梳，低头梳发。寂静的宫殿，只剩下她一人垂首梳发，不远处的翡翠琉璃烛台，浅绯色薄纱做笼，罩在烛台上，红烛的光光透过薄纱，洒下一室温暖，更衬得镜中人眉间清冷。
三哥三哥，你究竟想如何呢，留着这些，是对妹妹的情谊还是对我的愧疚？
她缓缓起身，推开窗户，也不看外面，径直走回原位，对着空气的某处冷声开口：“进来吧。”
话音一落，转头便见一黑衣蒙面人已经站在殿内，态度恭敬。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启禀娘娘，一切尽在计划之中。青州传来消息，说云若白等人曾在青州救回一个重伤的少女，描述与苏家三小姐无异，只是小公主却无踪影——”
杳然柳眉微蹙，脸色更显苍白，却只是淡声问道：“苏小小可是进了京城？”
“是，此时正暂住于左相府。”
“继续下去打探，务必将那丫头平安地给我带回来。苏金玉此刻正在京城，想办法让他知道这个消息。”她起身吩咐道，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补道：“至于林疏影的消息，也可以稍稍透露点给他。”
“是，属下明白。”
杳然只是挥了挥手，黑衣人已经消失，只剩下她一人的宫殿，雕花木窗大开，夜风拂起纱帐垂帘，烛光跳动，将人影拖得长长的，更显寂寥。
次日，萧杳然接到皇后邀请，梳妆完毕出来，却被人在御花园拦住。
“李总管，有什么事吗？”杳然看着眼前的人，笑着问道。他是三哥身边的红人，此时拦住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公主，皇上有请，请公主移驾御书房。”李安恭敬开口。
终于还是耐不住了吗？杳然在心底轻笑，颔首对身后的侍女道：“你们先过去皇后宫中，本宫去去就来。李总管，带路吧。”
跟着李安穿过御花园，杳然这才发现越走越偏僻，根本不是去向御书房的方向。
“李总管，这是去哪里？”话音虽轻，却透着冷冽。
李安回头，仍是那谦恭的神情：“公主，皇上就在前方，老奴不打扰了，公主请进吧。”
杳然这才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处僻静宫殿处，而这里，熟悉得恍若昨日。缓缓跨入大门，空无一人，而园中干净素雅如初，种着梅树排排，虽然已是春季，梅花已落，那架秋千还是在原地，旁边站着一人，身着玄色长袍，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
“你来了。”简单的陈述句。
“是。”杳然回答的更为简单。
那人转过身来，微笑开口：“这十五年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九妹。”
萧杳然的眼底迷茫之色散去不少，也只是含笑而对：“皇上说得哪里话，本宫可是老了许多。不过皇上倒是变了许多。”
萧云辰神情未变，只是用手抚了抚那秋千，语气怅然：“是不是还在怪三哥？”
萧杳然见他如此，神思也散远开去，低声道：“我怎么敢呢……”他们曾在这里打闹，玩耍，约好了一辈子都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曾在这里，他对她说，九妹别怕，三哥保护你。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她以为一辈子要爱下去的人，那个总是一身白袍，喜欢对自己微微笑，包容自己宠爱自己的人。
“这么说，还是在怪朕啊……”萧云辰叹息一声，却不知道那一声“朕”正正唤醒了杳然。他已经是皇帝，是整个国家的主人，再不单单是这个流华宫的三哥了。而她，也再不是那个单纯的九妹了。
“陛下您是九五至尊，又有谁敢怪您呢，皇后娘娘邀了本宫赏花呢，若是陛下没什么事，本宫就先告退了。”杳然表情淡然，神色愈加清明。
“九妹，你若要江山，朕也未必不可以拱手相让，为了那个人，对冥智寰卑躬屈膝，你这么做值得吗？你对得起父皇？”背后传来的话让萧杳然身体一僵，脸色刷白，手握得死紧，过了许久才咬牙挤出一句：“原来三哥你还记得父皇和那人，我还以为你坐稳了龙椅，早就忘了呢。”说罢，也不管背后萧云辰骤变的脸色，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