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四章 以毒续命(1 / 1)
仪凤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钦天监上报入册说这一日天有异象,福祸难测,我倒觉得这一日应该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日。只是许多年后想起来这一日的诸多惊险,其实是颇有漏洞的,玄霈不可能没有瞧出个异样,也许他是在等,等我告诉他我入宫是有目的,还是我入宫是为了南国复国之梦而来的,又抑或是我入宫就是为了告诉他我便是他多年来心心念念的鲁柳影。只是他等不到这一切,因为他亲手毁掉了徐离瑢影和玄霈之间唯一的联系,他们这一辈子注定是一个悲剧。
自从醒来之后,精神略有回转,只是身子并未十分的利落。孙芽依例每日为我煎药。我明知药中有毒,可我依然无若的喝下去,每晚深夜我腹痛难挨,却也不敢□□,怕惊扰凤鸾宫内的众人,尤其是清嘉。
孙芽虽懂医理但未必医术良精,我只是每日里念叨着要吃一些糕点,自然这些糕点小食例我都让小若裹上大团生绿豆粉。每喝下药便食一些小食,把刚刚喝下的药汁给一股脑儿的吐出来,自然这药被吐出来是不能让孙芽给看到的。她见我喝下药躺下来,急急急忙忙的跑去明慈宫给太后报喜。
药里的成分多是一些让我终日昏沉体乏的药材,原本是几味医治失眠的,不过药量加重有多加了几味其他的药材,药性一参合也就变了性。照着孙芽的估算,我的月事一断之后,我怕是永远也怀不了孩子了,而我也大概活不过来年的春天。好一处深宫戏,我死之后,南北相安,而皇家又免去了一个南国贻害的存在,这一计果然狠毒。
不过,很是可惜,她们估错了我,我死不了这么快,也绝不会顺了他们的心意,我已打下主意要活的长久,要把皇家至权我在手中,同天下人斗也在所不惜。和人斗最不济的法子就是和他比谁活的更久,谁能笑道最后。因为我此来的目的就是折磨他们,只是清嘉这个孩子总是让我不忍,她最是无辜,我总是的想着法子为她寻一片明媚的去处。
绿豆虽能解读,可毕竟也不是什么良方,我体内还有那些积累的毒素残留。孙芽每日为我煎熬的药是断断然不能再喝的,也该自己走动一下找些解毒的草药私下吞服才是正事。
“娘娘,时辰到了,您也该喝药了。”孙芽端着药碗推门入殿。
“给本宫滚出去,一群蠢才,滚!”我在殿中四下的乱扔东西,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十分的恐怖,地上是被我砸碎的器皿,一地的碎瓷片,整个房间内还有我撕裂的轻纱帷帐,而我还在发疯似的毁坏着。
“娘娘,您先休息休息,喝完药心情就会好起来的。”孙芽把药放到桌子上,过来安抚我,拉着我做到一旁的团凳上,我乖乖的顺着她的意,见她眉眼微露笑颜,端着碗喂我,我闭口不开。
“娘娘,您开口,臣喂您喝药。”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今日,本宫想看孙女史喝药。”我把她钳住,一手端起药碗往她嘴里灌下去。
孙芽使劲的挣扎,我大喊:“小若,过来给本宫把孙女史拉住!”
小若同其他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过来,几个人围住孙芽,把她困的死死的,我捏住孙芽的鼻子,一股脑儿的把药给她灌了下去,自然还在那药里加了一味重药。我把碗随手一丢道:“给本宫看着孙女史,一个时辰之内不准动!”说完我入房去睡,这几日来我胆战心惊的过着,真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娘娘,娘娘,孙女史快不行了,求您请太医过来看看吧!”宫人奔到我的寝殿门外大喊。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好不痛快,我慢悠悠的开门道:“给本宫传太医到凤鸾宫!”
我有些疯癫的样子在凤鸾宫内来来回回的砸东西,打人,我要把我疯癫的样子完全表现出来,才好让自己真正的安全,这一计十分的艰险,稍有不慎我定会粉身碎骨的。
同太医一道来的还有玄霈,很好,计划里的步骤正在有条不紊的进展着。自从清嘉同淑妃的矛盾之后,清嘉对她这个父皇打心里的有抵触情绪,也无最开始的高兴,只是依着礼制向玄霈行礼请安。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好会全都表现在脸上。
我眼神空洞迷茫的走在凤鸾宫内,我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或花瓶左右看看,然后扔到地上,不时发出一些傻笑。看到玄霈也当作是陌生人,指着他的衣服上的九龙纹嗤笑。
“皇后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前几日朕来看时不是还能识得人,今日怎么会突然疯癫。”玄霈抓紧我的双手,企图要把我摇醒。
“皇上,孙女史中了毒。”太医为孙芽检查一番,得出这一个结论,这正好把玄霈的心给吸引过了。
“中毒?所中何毒?”
“七散桑。此毒会令人疯癫而死。”
“疯癫?难道皇后也中此毒?”
“容臣为皇后娘娘把脉便知结果。”
玄霈拉我安静的做下,太医替我把脉,他的神情变得极快。
“回皇上,皇后娘娘中的也是七散桑,只是剂量没有孙女史来的重。”太医转头问小若她们,“皇后娘娘和孙女史今日可食用了什么相似之物?”
有个宫人道:“今日早起,孙女史喂了皇后娘娘药,午间开始皇后娘娘便有些异样,脾气变得特别的大,奴婢不曾见过娘娘今日的模样。下午时,孙女史再次进药,娘娘便要奴婢们困住孙女史然后把本该留给娘娘的药灌给了孙女史。不久孙女史便出现了疯癫的症状。”
“那药汁还有剩余的没有?”
“没有,药是孙女史专门负责煎的,应在厨房还有药渣吧。”
“取那药渣过来。”
“太医,你道是快想法子救救皇后啊。”
“皇上,您莫急。臣就开一副方子,煎来药给娘娘服下去便好。”
“苏嬷嬷,把药炉端到殿中,朕药亲自为皇后煎药,以防有小人做贼。”
“是,奴婢这就下去办。”
我安静的坐在玄霈身旁,撕扯着一段锦纱,听着太医向他报告此事,我心里终于安静下来了,计划已经成功,孙芽你若还有生还的可能,你不要再设计害我,若不能生还也莫要怨我,你只是不该入宫的。
ps:这一段是本章的下一段
太医替我扎了几针,我便安静的睡去,我不明白我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个黑夜里晃悠在锁经堂书阁内的鬼魅,白衣长发,随风而起,一盏昏黄的宫灯,在屋内随着身影移动,书阁上一本本的书,书页一页一页的翻动,我顺着那个鬼魅的动作,去寻着她所看的书,是一本《广外神记》,我不清楚这书讲的是什么,只是那一瞥眼的功夫我瞄到了一行字:魂魄二轮而回归,空名湖上端箫桥。
我还未想明白那一句话是何意思,却看到那个鬼魅撕扯着那本《广外神记》投入一个火盆中,火苗嘶嘶的向着,吞噬着这本可能关系到我能否回去的《广外神记》。我疯狂的将这本书从火盆中取出,可是火苗阻挡了我的行动,我只能看着火苗将这本书迅速的化为灰烬,在我失望的刹那我看到那个回头的鬼魅,原来是徐离瑢影。
我艰难的让自己站住而不倒下,徐离瑢影她毁了可能让我们换回彼此本身的古书,可是她为什么要毁掉,她不是心里一直都很喜欢玄霈吗?徐离瑢影,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你难道就是一条毒蛇?
我望着徐离瑢影凄厉的面容,她眼中没有眼泪,却满含悲伤和无奈,她毁掉的是她自己的未来,她毁掉的是她也许和玄霈能拥有的爱情,她毁掉的是我的自己的未来,她毁掉的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世太平,她也许只是任性,也许就是为了报复给她造成悲剧的世界,只是她不该把自己的不幸放到他人身上。
“皇后,醒醒。”玄霈将我唤醒,我醒来之后见到的是玄霈端着药的模样,有些像江南路上的景象,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那一路江南的故事,缓缓的淡淡的就这样刻在我的心里,怎么也退不出去,也许这就是人生里的难以忘怀。
玄霈细心的喂我药,一小勺子一小勺子的喂我,药苦涩难咽,我勉强的咽下去,心里便开始泛起恶心,药在我胃里翻江倒海的闯,我疼得不行,左手抚在胃上,轻轻的揉着,额上冒着大汗,我不知道这药到底有几分的功效,只是自己疼的这样厉害,我突然就觉得也许我命该如此吧。
我还是吐了出来,吐得满地都是,不过感觉胃里不再疼痛,整个人有一种被释放的轻松,清水漱了口,便又开始昏沉沉的睡下去了。我觉得也许轻松的日子就该这样的,清茶,午后的阳光,一本喜欢的书,一碟美味的瓜果。
第二日清晨,我终于醒来,看着坐在我床边的小若。小若满脸的疲惫,她也许被我昨日的行径给吓住了,我始终没有告诉过她我的计划,她的心思是单纯的,而且没有心机,我若告诉了她,她一不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套出什么我的不是,我真不知道是该怨恨她还是原谅她,因为我不是善人,也不是好人。
“小若,我渴。”我虚弱的唤醒小若。
“娘娘,您可醒了。”小若欣喜的看着我,立马起身去给我端了碗水来,小心的喂我。
“小若,孙女史怎样?”我心想着玄霈到底是如何处理这一事的。
“孙女史昨日服药后,太医说病情稳定了,休息几日应该无事了。”小若细心的拿着帕子为我擦脸。
“娘娘,皇上昨日哄着平阳公主睡的。”
我不明白小若说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玄霈哄清嘉入睡,似乎是要表现什么,也许他就是做着一场戏,戏是导演和主角都是他自己。
“是吗?皇上对公主还真是上心。”我勉强将身子直起靠着床背,手指绕着落在胸前的发丝,“皇上可查出是谁下的毒?”
“皇上昨日下令彻查此事,大理寺赵大人令的命,皇上要赵大人三日之内找出下毒之人。”
“下毒之人?哼,皇上可真关心本宫。”我望着替我洗帕子的小若,嘴里恹恹的说着,他能找到谁,他真以为他能找到下毒的人,无中生有罢了,因为下七散桑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这一日的晚上,凤鸾宫内出了大事。宫内的一个宫人上吊自杀。我听到这个消息真不明白,我的宫内到底有多少的其他人的眼线,他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有关玄霈的喜好,小若对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是一种轻松的表情,而非恐惧。
“娘娘,苏嬷嬷说是宫内负责日常打扫的宫女,小若平时也没见过,叫‘素娥’吧。记不清楚了,说是陈容华原来的婢子,是苏后入宫时来的凤鸾宫。”小若为我穿着衣服,玄霈传口谕过来让我去凤鸾宫正殿一同参审此事。
“小若,你怎么看这件事呢?”我喜欢望着窗外厚厚的雪,这样的雪对我来说是新奇的,因为江南始终没有北方的冬日。
“小若想着,娘娘可以借着这件事好好的整整宫里的一群人,指不定还有许多的奸细在我们凤鸾宫内,仔细的盯着娘娘的一举一动,然后想着害娘娘。”小若为我打上最后的一个衣结,缕了缕身上的丝带,看着她满脸的高兴,似乎在为她的一件作品感到高兴。
“小若也觉得宫内多是奸细?”
“恩,二夫人进宫前就和小若说了,宫里的人都是狠毒的角色,要小若仔细的为娘娘盯着,省的遭奸人的陷害。这一次小若没有给娘娘盯住,小若心里觉得很不该,娘娘原应该是罚小若的。”小若放下手中的梳子,立在一旁等我的训示。
“好了,本宫怎会责罚你呢?你已经做的极好了,只是奸人太多你一个人一双眼怎么能盯得住呢?本宫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我转头对上脸上变得不安的小若,心里怕她折磨自己。
“娘娘,您心思就是善良,二夫人说了宫里人都不能太信,您太信他人。”小若为我梳着头,简简单单的一个发髻,插上一直桃木簪子,说是桃木辟邪。
望着铜镜里那个消瘦,苍白的脸,我明白我得处境果然是好艰难,只是那个自杀的宫人到底是为了谁?她绝对不可能是知道我自己下的药,难道她是玄霈为掩人耳目随便挑的一个替罪羊?
小若搀扶着我到了正殿,只见正殿之内坐着太后,还有几位太妃,玄霈以及玄霈的众位妃嫔。我见着太后等人,微微的行了礼,玄霈过来扶着,一手还住我的腰,一手握着我的右手,待我做到他身旁。
“瑢影的身子可曾好多了?”太后笑着问道,她的眼光并不放在我身上,而是扫过整个殿内的女子。
“谢太后惦念,儿臣好多了。只是还有些气乏。”我努力的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当时整个消瘦的脸配上一个勉强的笑容,可以想之是多么的可笑和狰狞。
“身子好了就好,还是要多多的休息,北方冬日寒甚,瑢影还是要多加的进补才是。昨日,西域还进贡了几朵灵芝,让苏嬷嬷给你熬着补身子。哀家可是等着抱孙子的。”太后是玄霈演技的启蒙导师,果然是有遗传的,只是听得灵芝还是好的,补身子又有什么不好呢?只是这一句“抱孙子”可真讥讽,我都是个怀不了孩子的人了,这一切还不是拜她所赐。
“赵大人,你把你这两日所调查的结果,说来听听。”玄霈转换了话题,他也许要得就是结果。
“回太后,回皇上,回皇后,臣已将七散桑之事调查清楚,此事是凤鸾宫内四等宫人素娥所为,素娥原是陈容华的婢子,仪凤四年的时候调入凤鸾宫内,负责管理凤鸾宫内的花树之事。素娥曾经为苏后娘娘种活了南国荔枝树,因此很受苏后的喜欢,只是苏后仙逝过后,素娥便不再管理花树之事,自求清扫宫内的杂物。”赵息将素娥的大概说了一番,其实也觉不出和此次的七散桑的事情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这些朕也晓得,苏后曾经去过南国,喜欢食荔枝,便央求着朕能为她种活一株荔枝树。还是素娥帮着朕细心浇灌才使得荔枝树成活的。只是这素娥怎么说也和皇后无怨无愁,怎会突然下此毒计。”
“因为,皇后娘娘不喜花树,下令将荔枝树从凤鸾宫内的笑园移动了偏园。”赵息这话一出,似乎把我放到了活该的地位。
“这移树的命令,是朕下的,只是皇后宿有香疾,这移树又有何什么不该的?”玄霈的表情是不明的,也许他想表现的自然的惊讶,只是他已经给了我一个圆滑和虚假的印象,我无法说服自己说他没有设计我。
“素娥下毒就是为了这一株荔枝树,爱树痴狂的人,只是可惜了素娥一身的好才艺,她曾是以植花树之能入宫的,那时候还是先帝的十八年的时候。素娥为先帝的华淑妃种活了南国青树,已经在宫里许多年了。”赵息的话似乎是在回忆,我从未见过素娥长的样子,我只是听着一个爱树之人的故事,她爱树,只是她被人利用。
“仅因一株荔枝树?”我惊讶的开口,不知道改如何来结束这一场闹剧,七散桑这种药本身就是从荔枝树和南国青树中里提炼出来的。
“素娥上吊时,留下了一份遗书,写的就是因为这一株荔枝树,因为对素娥来说,这一株荔枝树就如同她的生命一样,荔枝树从笑园移到偏园后已经死了。”赵息只是安静的说着,他似乎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的儒雅似乎就全部传给了赵芳庭,赵德妃的安静和娴雅似乎就是骨子里的,我越来越觉得赵芳庭是另一个可怜的宫妃,她的境况也许比我还惨。
“原来我还不如一株荔枝树。”我惨然一笑,起身微微颤颤的走回自己的寝殿,“原来我还不如一株荔枝树,我不如一株荔枝树。”
“娘娘,娘娘……”小若在我身后急忙喊我。
“皇后,皇后……”玄霈也急忙的抓住失神微颤的我。
“皇后,朕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害了,相信朕。”
“我是克星。我要出家。”我弥蒙的望着他,从他的眼里我觉不出任何的情绪,他策划了这一件事,而太后按在我身旁的眼线——孙芽,因为中毒便已经暂时丧失了威胁。
可是他为何要拿我有香疾之事来做文章,素娥的遗书未必就是她所写的,因为苏嬷嬷说素娥是个贫家女,不曾认识一个字。而且素娥自从苏后仙逝之后,已经对花树之事再无贪恋。素娥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设计毒我,真正的黑手是我也是玄霈,只是太后对我始终是这样的痛恨。也许同苏嬷嬷曾经说漏嘴的一样,太后十分痛恨先帝的华淑妃,因为华淑妃也是南国女子。
许多年之后,我立在江湖之中,看来来往往的江湖恩怨,我恍然记起当年的七散桑的事情,我一直以为玄霈策划了素娥的替罪,为了表面的天下太平,皇室的安定,他杀了一个无用的宫人,为他心目中可能的真正黑手掩饰了真相,正如他一直想着的那样,那个背后的黑手是太后,然而其实还有我参与了一份。只是我听着书院里说书人的讲述,说道素娥这一段的时候,居然还翻出了她和宣仁的所谓情史,据说太后其实也极为的嫉妒她,因为宣仁帝死后带走的是素娥精心培育的一盆蓝绯水仙。而素娥那日所谓的自杀只是她时限已到,去黄泉找宣仁帝。
我喝下最后一滴茶水走到后台问那个说书先生:“先生,那你说当年影后所中的七散桑是何人所下?”
说书先生看着我说:“该下的人所下,以毒续命,下的人也许就是皇后自己。”
“是吗?先生的话好似没有逻辑,皇后何必要自己给自己下毒呢?”
“以毒续命。仅此而已。”
听他说完此话,我笑了笑转头就走,这个世上聪明的人太多,聪明的人容易招来祸害,只是当时我已经不是皇后,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就算所有人知道当时下药的是我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意思,因为当时的下药的还另有一人,那一人真的就是素娥,而素娥的后台却是太后,不然孙芽喝的药碗里药量怎会那样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