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十九章 三后四妃(1 / 1)
仪凤六年十月二十七日,这已是新婚第五日,玄霈已经要如常早朝,我便起来为他更衣梳洗,既然答应和他一起出演这一场戏,我便是人前的贤妻良母。
“皇后,今日清嘉入住凤鸾宫,她孩子心性,做出什么淘气的事情,你今后可要忍住。”他食着宫女送来的早食,随意的说着。我也不好对他说些什么,只是对他笑笑。
玄霈他食的不多,简单的食过之后便去了清德殿上朝。我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一下子被那个远去的背影挖去了旧事,如今空荡荡的,说不上是闺怨也说不上不是闺怨,只是有那么点期待那个走远的人是冯杉,温柔的待我,轻轻的哄我,不自觉的想到,自己实在是迂腐酸透了,我竟然也变得这般矫情和讨厌。搅着热粥的调羹一不小心给搅出一些粥,正好落在我的手背上,却也不知道烫。
“娘娘,您没烫着吧?”听得是小若在耳边的惊叫之声,我才反过神来觉得确实有些烫,赶紧的把右手一晃,把粥摔落在地上,接过小若递过来的冷帕子擦拭一下,对着屋内的众人说道:“别给我到处的嚼着舌根子,该知道宫里的规矩。”见众人惊恐的低头下跪,口中念念有词的求着。
“好了,都起吧。本宫去明慈宫给太后请安。”我略食几口,觉得不是太有胃口,不知道是不是为玄霈昨日之情感动了,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居然有些悲伤。
小若扶着我上了凤撵赶去明慈宫给太后。太后倒是待我极是和善可亲,众妃嫔也在列,依着礼给我请安。
“瑢影啊,今后你们逢着单日过来请安吧,哀家常年礼佛也不便多见,原是想每月初一十五便可,只是皇家礼仪还是不能妄自编纂的,皇上孝顺选了个折中的法子,今后这后宫你要仔细的掌握,大事也自个儿做主就行。还有那宫中妃嫔的奖罚,也无需趟趟来向哀家请示。”太后说的好似她已经退出了权贵的各种利益争夺的战场,可是谁不知道她才是最有威胁的对手。
宫中女人一生只为两件事情而活:争名、夺利。那些早年进宫的女子个个都是此中高手,虽然名义上不好对我不敬,保不准背地里想着法子的要折磨死我,便越发的觉得这个明慈宫内令人冷的一身寒战。
“瑢影啊,你宫内还未选派女史,哀家便自己做主给你挑了一个,是孙芽,孙女史。她侍奉过三朝皇后,知书明礼,又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去凤鸾宫哀家也放心。”太后拍拍我的手背笑着就在我的身边名正言顺的安插了一个眼线。
“臣妾谢母后关心。”我对她感恩戴德,眼睛顺着太后的手看去,那确实是一个好女子,不过她的眼神里有一股阴邪之气,好一个孙女史。
我向太后问及清嘉之事,太后只是打发我说道:“已经让人送去凤鸾宫了。”她看上去有些劳累,便不好再坐在明慈宫内不走,同着那一群妃嫔跪安出门。我和善的对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微笑,以最大度的心来接纳,不过说到底似乎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资格来接纳她们,因为我不爱玄霈。
这京城的冬日总是飘着雪,起早的宫人每日不停的扫雪清路,我回去的路上打发了众宫人先去凤鸾宫接清嘉,我同着孙芽一道走回去。
“小若,你带着大家先回吧,本宫想同孙女史看看这京城的雪景。”我拉起孙芽的手走着。
“娘娘,还是让奴婢跟着吧,没人给您打伞。这京城的雪可大了,下的时候可厚着呢。”小若始终不肯走,还为我踮着脚尖儿打伞。
“小若,平阳公主到了凤鸾宫,你先安顿起来,不要留人闲话。”我附在小若的耳边,她听完之后对我一眼,带着众人先回了,留下一把伞给我。
我右手打伞,孙芽立在我右边,打算一路走回去。
“皇后娘娘,还是臣打伞吧?”孙芽一手握住伞柄,诚惶诚恐的对我说道。
“孙女史觉得自己打伞能过本宫之额?”我笑着对他说,然后一握住伞把旋即把伞一转,她的手不经意的就被脱开。
“可是,皇后娘娘,臣不能越礼。”孙芽竟然下跪。
“是吗?孙女史心中果然清明,很懂礼制嘛。”我笑着弯腰俯身对望着她。
“娘娘,臣,臣,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不明白?”我直起身来收起伞望着天道:“你看这雪多的,轻柔厚重的一片片的覆盖下来,你说只需多久就可以把一个人的心给覆盖住呢?”
“回,回,回娘娘,不需片刻。”
“原来不需片刻而已。”
“是,是。”
孙芽的声音越来越颤,我见运雪出宫的车队正好回来,我便扔了伞,详装急忙的要拉起孙芽起身,故意重重的说了一句:“孙女史,可曾伤着没有?”我拉她起身,又仔细的瞧了瞧,“还好,还好,衣袍子厚着应该没事的。本宫步子大,拉着你疾走,可真没有考虑到你步子细小赶不及。到拖拉的你摔成这一跤,本宫心中有愧。”
孙芽眼神里突然生出恐惧和不明,脸部表情变得不解,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阴谋来。
这时旁有太监请安:“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声音尖细的响在宫中的甬道上空。
“都起来吧,把雪扫的仔细点,孙女史不小心滑了,虽未有恙,可是若是让太后、太妃不小心滑上一跤,那就是不得了的事情。”我转头对那些个太监念道,他们唯唯诺诺的说着,我也不想仔细听,拉着孙芽打开伞走回凤鸾宫。这一回,我故意放慢了脚步和着她的步伐。
“孙女史,平阳公主的生母程后,听说是天下之美,不知孙女史可曾见过?”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见过程后,程后当年正值青春豆蔻。”她后面的话我却听得不太清楚,转头问道,“还有呢?本宫耳力不是很好,听不清楚孙女史后面的话。”孙芽又是想跪下来,被我一把手拉住,“孙女史的膝盖是不是有些不适应?”
“臣,臣无不适。”
“那就好,那就好。”
孙芽伸出另一只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我余光瞟过去心下了然,原来程后的死是另有原因的。
“孙女史,本宫自幼长在江南,对京中生活并不适应,你说冬日寒冷该怎么驱寒呢?”
“臣请太医院为您把脉之后再量药方?”
“孙女史难道不下方子?”
“臣不能下方,臣只负责记录娘娘的起居和脉案。”
“哦,那可还有前几任皇后的起居和脉案?”
“娘娘,那,那已经被锁入内史库,不能出库的。”
“本宫倒是忘了,孙女史亲自下笔,还何须那几张旧纸呢?”
“臣,臣惶恐。”
“何须惶恐,本宫只是好奇那些故事而已。”我笑着加快脚步,听得孙芽在后面紧紧的追跑过来。
“不知今日之事,孙女史如何入史,本宫很是好奇。”
“娘娘,皇后娘娘温柔谦恭,娴雅端庄,体恤臣子,心思细密。”
“仅此而已?”
“仅此。”
“原来本宫在孙女史眼中,竟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啊。”
“娘娘母仪天下,人间祥凤,自然是臣言辞所不能描述的,即便那样写也只描述的皇后娘娘的千分之好。”
“是吗,千分之好,本宫喜欢。”余光再次瞟过去见她神色已经舒缓许多,也许她已经对我定位,我只是一个好慕虚荣的女子。
“娘娘,可还曾想听程后的故事?”她看来真的很聪明,很懂得见机行事。
“想,自然想,因为皇上是我丈夫,哪个妻子不想知晓自己的丈夫曾经如何呢?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孙女史,你说对吗?”我停下来,死死的看着她,我假意眼里流露出一种悲伤,一种闺怨女子特有的悲伤。
“那臣就说了,也请皇后娘娘不要介怀。”她看看我的脸色,见我无虞便讲起了玄霈的众多妻妾。
“还是先帝宣和二十三年的时候,太后给皇上挑了当时还是凤鸾宫内的七品女史,也是如今的贤妃做了皇上司寝。后来便是被封为太子才人。同年的十一月,皇上娶了程皇后,程皇后的父亲是宣和三年的状元郎,不过不知为何入赘了京城望族程家,说起来程皇后也算不上真正的北国女子,到也是个江南丽人,程后的美貌是自幼便在京城出名的,在当时京中众多官家女子之中,程后之貌当属第一。程皇后为人很是勤俭,和皇上当时也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十分恩爱,宣和二十四年十一月的时候,程后诞下皇长子,未及满月便殇,此后程后便郁郁寡欢,身子失了调养,又因为当时先帝又为皇上新纳三位,程后的身子便愈加的羸弱,心中疾苦颇为难诉。”孙芽说道这竟停了下来,看着我,似乎想了解我的心思,怕我听到有关程后的好,心中淤积嫉妒,这倒是很正常,女人嘛,嫉妒就是天生的。
“孙女史,怎么不说了呢?本宫可是听着的,那先帝赐给皇上的三位是谁?”我立在孙芽身边,打着伞看着她眼里不住闪烁的深情,若她讲的话是真的,那么当初程后应该是极信任孙芽的,程后之所以薨,除了有难产的因素在,心死怕是占了极大地成分,一个从一开始就和他人共同拥有丈夫的女人,她能勉强的端出大度的模样,可是心里已经痛如刀绞,她当时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女,我想着她当时也许也存过希望,希望玄霈能在她身上多加一份心,可是她到最后错了。
“先皇赐皇上的女子是后来的苏贵妃,郑淑妃,潘德妃。仪凤元年十二月的时候,苏贵妃却突然溺水仙逝,内史官查证说是苏贵妃不慎踩空落了瞭名湖,苏贵妃的身子本就薄弱,当时天寒地冻的,这一病就急急的往生了。二年后,皇上极为思念苏贵妃,便新娶苏后的堂妹为后,即是苏后。”孙芽说道此又停住不语,我倒真的觉得她有些无趣,连讲个故事都这般婆妈。
“说吧,本宫听着呢,难不成孙女史还怕本宫会吃几个作古的人的醋不成?”我不看孙芽,自顾自的把伞旋转起来,沿着伞缘飞出出书的雪片,纷纷做了一场唯美的降落,然后安静的等着一个人一脚踩上去,愈加的陷入泥土之中,那么有一天谁会像今天这般讲述我的故事呢,我这一个断掌皇后?
“仪凤三年六月,郑淑妃不幸难产而去,连孩子都未及出世。其实郑淑妃和苏贵妃的为人倒是都听和善的,苏贵妃写的一手好字,时常是在房内临摹字帖,甚少出门更不会是在夜间出门,而郑淑妃是个烈女子又是将门出身,臣时常在想,当年苏贵妃之死颇有蹊跷,而郑淑妃的死更是讲不通,因为郑淑妃的身子极好,不应该会难产力竭而亡的。”
“孙女史,继续,本宫听着。”
“苏后入宫不久,赵昭仪便小产,宫中当时谣言四起,苏后也不知为何新婚不足一月,便心力交瘁忧郁过度而薨。不过苏后仙逝之后不久,宫内便查出是童昭容使了巫蛊之术,才使得赵昭仪小产,苏后忧伤仙逝。仪凤五年六月,皇上又新娶郑淑妃胞妹为后,不过郑后新婚第二日刚刚接受众位妃嫔朝拜,午食小憩之时,突发顽疾。两个月后,潘德妃因犯口忌贬入萧涵殿,潘德妃因不能承受这突如变故,在那一年的中秋用三尺白绫了断了性命。臣恍惚记得,潘德妃宫中的一个宫女说是有潘德妃的蒙冤血书,不过这些事到后来都没有记录在卷宗之中。只是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的良娣、才人、儒人到如今也就只剩下田贤妃一人,也许是贤妃娘娘天生好善,老天怜悯,贤妃娘娘生性恬静,几乎同宫中众女眷的关系都挺好。”
孙芽的话里给我透露了无数的信息,这些在我入宫之前接连仙逝的三后四妃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过错,难道她们是因为知道的什么秘密而不得不被玄霈抛弃的棋子?还是因为她们根本就是一场政治角力的牺牲品?我凭我对玄霈的所有过往的知晓,我的脑中是闪过一串的文字,而这一串文字明白无误的告诉了我,这个后宫中有一个玄霈的帮手——专门处理那些无用的后妃。
玄霈,你到底存了什么心,这样的歹毒,她们都不过是二八妙龄女子,倾慕与你,喜欢分得你那邪恶歹毒的一点点的心,如此简单的心思你都不能假装给与,你若不能给予也不至于要下毒手毁了这些女子吧?她们有何过错,如果我知道你的帮手是谁,我会毫不犹豫的一剑直刺,我不会给你希望,我要给那些冤亡的女子讨回她们卑微的一丝尊严。玄霈你虽是帝王,不过你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我当日答应了徐离瑢影来折磨你一生,那我定会好好的折磨你,等你知道当日你新娶的皇后就是你心中深爱的鲁柳影时,你的心会痛成何样,如果我给你一个转身即走的怨恨,你的心还能弥补成最初的模样吗?
我的心从此再也不会把你错想成冯杉,你所有的柔情和假意都将在我的伤痛下镌刻成一句誓言——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爱胜得过权利的招手,而我便是那个站在你背后给你一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