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御赐婚姻（1 / 1）
飞儿受了些惊吓，呵欠连天却辗转难眠。韩露轻拍着他，哼起歌儿。
终究抵不过困倦的侵袭，飞儿松开微蹙的眉头，阖上双眼，慢慢安静下来。就在韩露想从飞儿手中抽出手来时，却被他紧抓着不放。飞儿眼睛不睁，小脸皱成一团，低低地喊了几声“娘”后，再无声息。
毕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今天的经历是不是吓坏了他？
韩露索性将手留在飞儿手中，缓缓躺倒下来。
昏黄灯光如水，重重帐幔似雾，隔着帐幔四顾房内典雅古朴的摆设，使人顿时生出身在梦中般的恍惚。
不是老王妃，不是宫书玉，那会是谁？韩露瞪大眼睛苦苦思索，却始终不得要领。
残灯如豆，熬不过漫漫长夜，微弱的灯光闪烁几下，还是熄灭了。
韩露也熬不过如巨浪般涌来的一波接一波困倦的冲击，终于放弃思索。
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前，她嘴角弯了弯，几个时辰前林小安对她说的话在脑中响起：“韩露，我会等你，在我们相遇之处等你！”
整个上午，韩露和飞儿都没离开这座宅院。韩露表面镇静自如，耐心地陪着飞儿玩耍，可内心却随着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渐渐焦躁起来。
将近正午时分，有人进来客气地请韩露出门。韩露带着飞儿穿过玄王府浓荫密布的庭院，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门。
像预感到什么似的，平日最爱坐车游玩的飞儿这次却安静异常。不似往日那般兴奋地争着看窗外风景，他垂头坐在车厢里，一声不吭。
韩露强自镇定一下，拍拍飞儿的头：“飞儿不喜欢坐车吗？”
飞儿摇摇头，闷声闷气地道：“喜欢。”沉默片刻后，他抬头问道：“娘，我们要去哪里？”
韩露看着飞儿乌亮如漆的眼珠，心里的最后一点紧张也散去了。如果她都怕，依赖她的飞儿又该如何呢？
“皇宫，我们要去皇宫。”韩露温和地笑了，“飞儿害怕吗？”
飞儿歪头想了半天，又问：“去皇宫会见到皇帝吗？”见韩露点头，他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挣扎许久，方才坚定地道：“不怕！”
夏日的正午日光肆意炙烤着大地，青石板路如被旺火烘烤着一般，烫得人脚板发痒。下车后，韩露这才发现前面还有一辆马车，马车里载得，正是恨不得将她和飞儿除之而后快的老王妃。
老王妃一身盛装，神色倨傲，一下车便避入仆从为她撑起的遮阳伞盖中。她冷冷瞥了韩露一眼，转身径自而去。
韩露叹一口气，牵起飞儿的手，尾随老王妃向庞大的宫门走去。
厚实的朱红漆大门沉重地打开又阖上，将韩露和飞儿与外面花红柳绿的世界隔离开来。
一道道陌生的宏伟风景扑入眼帘：繁繁复复的回廊相通、层层叠叠的楼宇交错，磅礴大气、威严庄重。
当一行人终于在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门口停下来时，韩露已汗流浃背。湿透的衣衫津贴在后背上，黏糊糊地让她难受。她低头去看飞儿，只见他虽满头大汗，却嘴唇紧抿、神色严肃，心中不禁一动。
正在此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似银针般从韩露心上飞速穿刺而过，让她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冷战。
“宣——九玄太妃及解忧夫人入‘清凉殿’觐见！”
“清冷殿”名副其实，走进去时，韩露手脚冰冷，浑身的血液如同在冰窖中冰冻过一般，已然凝固。
坐在上首的那个神情懒散，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人，赫然便是当日韩露在灼华戏院看戏时见过的南滇当朝皇帝——宫剑亚。
韩露环顾一周，并未见到宫书玉的身影，心的疑惑更盛，却不得不紧随老王妃之后跪行大礼。
“民女……”她停了停，毅然决然地接道，“民女韩露参见皇帝陛下！”
“免礼，免礼！”韩露尚未拜下，手臂便被扶住。她讶然抬头，看到了宫剑亚别有深意的笑脸，“夫人不日便成九玄王妃，一家人不必拘泥于这些凡俗礼节。”
难怪昨日在天钦寺内，劫持她的将士说她很快要同宫书玉完婚。看来，此事与这位皇帝有关。
宫剑亚扶起韩露，目光便转到她飞儿身上：“这位想必便是夫人的小公子了？果然伶俐可爱！”
夸赞的话虽然动听，可韩露却不安起来。她可也无法反驳，只得躬身一礼，带着飞儿在宫女的指引下落座。
“一年不见，太妃娘娘身体还安好吧？”宫剑亚笑容可掬地问候老王妃。
老王妃却没什么好脸色：“多谢陛下挂记，老身还能支撑些时日。”
宫书玉被噎了一下，却不以为意地笑了：“如此便好。”他回头向身后的太监发问：“玄王爷呢，怎么还不到？”
韩露的心一紧，凝神侧耳倾听。
太监声音不大，但尖嫩的语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回陛下：玄王爷……”他稍稍抬眼，偷瞄韩露和老王妃一眼，声音低了下去，极快地说道，“玄王爷在‘解忧楼’中喝得大醉，沉睡未醒，此时……无法面圣。”
果然，老王妃的脸色更加阴沉，怨毒地看向韩露。
韩露紧握双拳，直握到关节发白。
何苦来，何苦来？！明知结局如此，又何苦难为自己？
“如此，”宫剑亚沉吟片刻，语声带笑，“再派人去请。这次就说……老王妃、解忧夫人和小公子正在清凉殿中陪朕纳凉，请玄王爷也来此，朕要同他一道商议他与解忧夫人大婚的事宜。”
韩露闻言，慢慢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拳。劫持她和飞儿的人是皇帝所派，与宫书玉无关。不知为何，确定了心中的这个猜想后，她的心情莫名好转起来。
太监领命而去。殿中的三个大人人各怀心事，一个孩童懵懂无措。一时间，偌大的清凉殿内更加清凉。
“前几日，玄王爷送给朕一名来自中原的舞妓。此女舞艺了得，甚得朕意。只是，朕至今想不通，玄王爷如何舍得割爱？”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似的，宫书玉挑起话头。
韩露眼前浮现出的，并非那舞妓出神入化的舞姿，却是那狰狞可怖的假面和假面下那张化着诡异浓妆的脸庞，手掌又紧握起来。
“玄王爷到来之前，朕等同来欣赏一下这举世无双的魅舞如何？”宫剑亚怕拍手，急促的鼓声霎时响彻整个清凉殿。
震人心魄的鼓声中，宫书玉穿过长袖飘飞、黑发缠绕的舞阵走了进来。他眼窝深陷，颌下冒出青青的胡茬，身上的衣衫也满是褶皱，整个人显得落魄而失意，只有看向韩露和飞儿的那双眼睛明亮无比。
宫剑亚挥挥手，鼓声消失，舞妓们依次退出。
“书玉怎么现在才来，不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宫剑亚摇头制止宫书玉行跪拜大礼，示意他入座。
宫书玉的目光从韩露身上撤回，沉沉地道：“皇上说笑了，臣弟游戏花丛、逍遥自在，几时说过要立正室？”
他此言一出，老王妃的眼睛立刻亮了。
“噢？”宫剑亚故作惊讶，随即眯了眯眼，“可朕还清楚地记得，两个月前，你不惜假扮灼华小生台柱云天上台献艺，以求朕成全你与解忧夫人的婚事。怎么如今，却想要始乱终弃？”
宫书玉挑挑眉，浪荡不羁地大笑：“那只是臣弟的一时戏言，皇上怎么当真了？”
宫剑亚的脸蓦然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君无戏言，朕应承过的事情绝不反悔。”他高声道：“九玄王宫书玉、民女解忧接旨！”
他话音落时，韩露没动，宫书玉也没动，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怎么，想抗旨不遵？”宫剑亚冷冷地哼了一句。
韩露起身，在宫书玉惊诧的目光中走至大殿中央跪下。
“民女名叫韩露，并非陛下口中提及的解忧，是以无法接旨。”
宫剑亚的有些恼怒的目光从韩露身上移至一动不动坐着的宫书玉身上，最后转到飞儿脸上。
“朕要请入宫中来的，是解忧夫人和小公子。你既不是解忧，为何要冒充她入宫？来人，将这女人和孩子拿下，一并投入大牢之中！”
即刻有人上前去提起了飞儿的衣领，殿中响起了飞儿尖利的呼喊声。
韩露想冲上过去，却被人死死拉住，立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她转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宫书玉。
宫书玉看着韩露，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只是用力拽着她，一起笔直地跪了下去。
“臣宫书玉、解忧接旨！”
宫剑亚一挥手，飞儿立刻挣脱出来，哭喊着扑进韩露怀里。
“九玄王宫书玉与民女解忧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朕令你二人即刻大婚，结为夫妇。”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老王妃，沉声道，“解忧即为九玄王王妃，自此定当与九玄王生死相守，白头到老！钦此！”
韩露想起身，手却被宫书玉死死攥住，怎么也挣不脱。
“怎么，还不领旨谢恩？书玉，你终于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了。今后，要如何报答朕？”
在宫剑亚张狂的大笑声中，宫书玉强硬地拉着韩露弯腰叩首。
韩露的后背被宫书玉死命抵住，头抽搐着疼起来，只听见一句“谢主隆恩”，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