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暗剑出鞘(1 / 1)
像陷入了长长的梦中一般,融不进梦境中去,也挣脱不出来。载沉载浮,载浮载沉,当韩露精疲力竭地醒过来时,信德宫中已是天翻地覆,唯一平静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临水轩。
“我怎么了?”看到小宫女摔掉药碗直冲出去,韩露想皱眉,却发现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口中说出来的话嘶哑得不象人语,吓了她一跳。
小云跪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替韩露擦汗。她的手抖得厉害,声音更抖:“九姑娘……中毒了。”
韩露想追问,怎奈力不从心,便阖上眼,轻轻喘息起来。
小云却吓坏了,她抓着韩露的肩膀一阵猛摇,叫喊声中也带了哭腔:“九姑娘!九姑娘!你醒醒!”
“怎么回事?”纷沓的脚步声过后,一道低沉的语声响起在空荡荡的室内。接着,韩露便被一双手臂扶了起来。
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韩露张开眼,朝手臂的主人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拿药来!”段悯然大喊,苍白的脸上隐隐夹杂着戾气,扶着韩露的手紧了紧,将一碗苦涩的汤药尽数灌入韩露肚里。
等韩露的咳嗽声停了下来后,段悯然小心地扶着她躺了回去,静静凝视她半晌后,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若有闪失,拿你们是问!”
三日之后,韩露便行动如常。除了头晕乏力之外,并无其他不适,譬如现在,她就坐在临水轩临水的地板上,脱了鞋袜,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撩着水,不时有小鱼顽皮地轻啃她的脚丫。
天空澄碧,清风微凉,草木碧绿,湖水清澈,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若能赤脚在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木地板上走走,定然很舒服。这样想着,韩露便转过了身。
“小云?!”她惊诧了叫了一声。
暗红的夕阳下,小云笔直地跪坐在韩露身后,也不知这样跪了多久。她面色沉沉地向韩露摊开了手。她手心中,静躺着一只青色的小瓷瓶和一张薄薄的白帛。
“韩露,”她低沉地开口,“太子殿下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心底蓦然生出一股寒意,霎时间,世界在韩露眼中变色:残阳如血,将天空、草木和湖水染得赤红,就连原本清甜的空气中也混进一股血腥,让人不堪呼吸。
韩露合上白帛,以手抚弄瓷瓶:“我怕他起疑心。“
“他不会,”小云冷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待你如何,我看得清楚。因为查不出投毒者是谁,他迁怒于人,一日之内竟将二十名侧妃全数遣散。”
韩露的手紧了紧,声音也有些紧绷:“小云,在二殿下寿宴上推我的人,是你吧?”
小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在太子掌控之中。而她成了棋子,不折不扣的棋子。
猩红无波的水面上隐现出段鸿然冷峻的面容,他狭长眸中的寒芒一闪一闪,迫得韩露不得不扭头躲避。
“我明白了。”她闭上眼睛,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为防万一,戏最好演得逼真些。”韩露睁开眼,发现手中多了个小小的纸包。
“这是解药,一人份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小云起身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银铃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九姑娘,早些回屋吧。今天是十五,二殿下会来赏月的。”
韩露僵立在原地,握紧手中的瓷瓶、白帛和纸包,像握着一个人的生命。
西边的天际,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了,黑沉沉的夜幕扑天盖地而来。
晚饭后,天突然变了。不但没有圆月,反而下起了雨。
韩露倚坐在窗边,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发呆。细密的雨丝轻柔地扑到脸上,微薄的寒意稍稍抚平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侧耳倾听雨打房瓦窗棂的沙沙声,韩露拼命安慰自己:这样的坏天气,他不会来了,不会!
房门轻响,韩露一震,转头看时,却是小云,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小云的发梢肩头都被雨水打湿,显然在外面站了很久。她脸上闪着奇异的光彩,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的缘故,连声音都有些异常,似乎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二殿下正朝这边来了。”小云盯着韩露,语声沉稳,但仍夹杂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韩露豁然转头。果然,窗外那片夜幕中,一点灯火闪闪烁烁,正慢慢向临水轩的方向移来。
扶着窗台的那只手收紧,指关节隐隐泛白。昏黄跳跃的灯光下,韩露的脸苍白得可怕,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她死死地盯着矮几上的那坛酒,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九姑娘!”小云上前一步,轻唤了一声,第二声再唤时,则变成了“韩露”。
这不高的唤声好似一盆冰水,瞬间便浸没了韩露的心。
“以二皇子之命换林小安之命”,在那张白帛上,段鸿然是这样告诉韩露的。韩露知道,段鸿然言出必行。而林小安绝不能死,所以,她必须做出抉择。
摊开湿津津的手掌,小小的青瓷瓶早被汗水濯洗得锃亮,瓷瓶表面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青色釉光。在韩露眼中,这釉光像极了淬在匕首利刃上的剧毒,正亟不可待地等着吞噬一条年轻而无辜的生命。
泥封已被小云拍碎,甘露饮的醇香在室内弥漫开来。开了封的酒坛大张着口,静立在几上等着韩露上前。
韩露在几前跪下,用力拔下瓶塞,手一倾,瓷瓶中的白色粉末便悉数进入酒坛中。
电光一闪,一记闷雷由远及近地从天边滚来。耳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韩露抬起头,挥手将瓷瓶扔出窗外。
那一刻,她知道:今生今世,她都将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再见不得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