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6（1 / 1）
夜，很深，看不见五指的黑色下，黎明，又在何方？
随意地，云冽羽将车停在路旁，抬头，望了眼面前沉浸在夜雾中的高层建筑，他没有迟疑地迈开脚步。
“冽羽！”
刚刚踏上一格阶梯，迎面而来的呼唤让他驻足。
凝眸望向声源，只见面色惨白的黎傲希一手勾住千曜奇的脖子，宛如一只无力的布娃娃般，慢慢地，被扶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就着两旁的灯光，他注意到黎傲希胸口渗出的血渍，不自觉地拧起眉。
“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把房门撞开了。”缓步来到云冽羽身前，千曜奇淡淡的语气中透着压抑：“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所以他才缝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我去拦出租车！”脸色稍稍一变，云冽羽下意识地转过身，直觉想把黎傲希送去医院。
“不要！”有点虚弱地，黎傲希拉住云冽羽的手，恳求地冲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医院！”
“不想回医院？”云冽羽眯起眼，“你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吗？你认为按照你此刻的身体，可以不回吗？”那道险些刺中心脏的伤口，虽然不深，却足以胆战心惊。
“我要找到他！我要帮芷悦要一个公道！”黎傲希有他自己的执拗。
“……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如果死的人是纪苡安呢？”
云冽羽身侧的手猛地收紧，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幽幽问出这句话的黎傲希。
“芷悦对我，就像纪苡安对你来说是一样的……”缓缓地，黎傲希合上眼，曾经张扬如太阳般耀眼的脸上，只剩下怎样抹也抹不去的苦涩和憔悴：“她活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为她做……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为什么我没有勇气站出来将她护在身后……为什么当冷夜辰决定要杀她的时候，我没有极力地阻止到底……”
“……”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再也无法弥补她什么，除了……为她要一个公道！”眼，睁开，黎傲希迎向云冽羽的眸中，荡漾着不愿更改的坚定：“所以，冽羽，不要阻止我！就算你现在把我送回医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一定不会当一个配合的病人！”
“傲希……”千曜奇讷讷地唤，不知为何，此刻傲希的心情他竟能感同身受……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为了一个女孩，产生过同样的心情。
云冽羽没有说话，确切地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三个人就在冷夜辰的公寓前僵持。
许久之后，云冽羽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上黎傲希在夜中的眸子，妥协道：“我可以不妨碍你去帮杨芷悦讨一个公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当一切都解决的时候，一定回到医院，当一个配合的病人！”
“这还用你说？”黎傲希笑了，抬起另一只手，握拳，和云冽羽的相击。
千曜奇默默地看着他们，漂亮的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哀伤和担忧。
直觉告诉他，过了今夜，他们四个人……不会再完整。
☆☆☆☆☆☆☆☆☆
浅浅从深色幕布中透出的，是鱼肚白的颜色。
丝丝缕缕，点点滴滴，朦胧得几乎看不清。
风，吹过，卷起废墟中的沙粒，也扬起站在废墟高点的那个少年，如瀑的黑发。
发丝，四散，在白与暗的交替中，与夜融合成一体。
天空，渐渐亮了。
少年的脸庞渐渐清晰。
俊美、邪魅，透着撒旦的气息。
“突突”“突突”
银色、红色，两辆机车，由远及近。
少年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好整以暇地，他转过身子，噙着不明的笑意，静候那三抹影子的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看着他们走近，看着他们在和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驻足。
“冷夜辰！”望着前方居高临下的少年，黎傲希的声音，咬牙切齿。
“你们终于来了？”冷夜辰维持着唇边的笑，意思意思地抬起手腕，瞄了眼时间：“比我预想得要晚了好几个小时……啧！我以为以我们的默契，你们三个小时前就应该到这里才对。”
“你……”黎傲希想要冲过去，可是，被他旁边的云冽羽拦住了。
投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云冽羽转向冷夜辰，眉，微蹙：“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玩？”冷夜辰状似没有听懂的样子。
“怂恿丁允倩以绑架安安为饵引我们来这个布满陷阱的别墅的人……不就是你吗？”云冽羽不介意提醒他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栋别墅是我们四个人以前处理‘麻烦’的秘密基地，里面配有的高科技防卫系统以及埋藏地雷的各个区域，除了我们四个人便没有人知道……可是，丁允倩却可以毫发无损地带着她的人登堂入室，甚至，还进行了一番‘整修’……就算她是天才，也无法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做到这个地步……何况……她只约了我、曜奇、傲希，三个人入瓮，种种迹象，无不指向你，这个幕后人……”云冽羽顿了顿，盯着冷夜辰的表情，继续：“可是，按照你一贯的风格，如果你真的要陷我们于险境，你不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话落，他死死地锁住冷夜辰的眼，不错过他任何一个情绪波动。
而千曜奇和黎傲希也紧紧地看着他，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呵呵……”冷夜辰笑了，唇边上扬的弧度愈甚。
“你笑什么？！”黎傲希火大，不顾之前因云冽羽的坚持而重新被缝合的伤口，倏地一声跳上离冷夜辰最近的一个废墟高点，提拳就向他挥去。
反应敏捷地，冷夜辰避开了那一拳。
黎傲希不死心，迅猛的掌风再度劈了过去。
刹那间，你来我往，两人在废墟中拳脚相向。
“要去阻止他们吗？”望着眼前互不相让的两个人，千曜奇一向冷峻的脸上不免焦虑。
“不用！”云冽羽淡淡地说，“那家伙没有认真。”而且每次出招，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冷夜辰都是只守不攻，尽量避开着傲希伤处的。
“我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想法了。”顺着云冽羽的提醒，千曜奇也发现了冷夜辰的留守，只是，这个发现，更让他陷入迷雾罢了。
云冽羽不语，但从他纠结的眉峰中可以看出他的心其实也是一团疑惑。
“砰”
由于身体过于虚弱，没多久，黎傲希渐渐显出弱势，最终被冷夜辰一拳击中脸部，倒在了一旁的碎石上，手肘破了皮。
“傲希！”云冽羽他们急忙跑了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
“伤口又裂开了！”蹙眉望着他胸口又被染红的衣物，千曜奇不自觉地皱紧眉。
云冽羽不语，只是转过身看着冷夜辰。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眼神，清清楚楚地传递着这个问句。
冷夜辰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逐渐泛白的天空，目光，深远。
“够了！”手，激动地握紧，闷闷地，是千曜奇压抑不住的怒意：“为什么我们四个人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们忘了我们离开那个地方时发过的誓言吗？”他面向冷夜辰：“我们说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背弃彼此的，不是吗？”因为有着同样的经历，因为有着同样的过去，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四个人是一体的，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应是彼此最信任的人啊！
“当初？”低低地，冷夜辰笑了，谜样的眼，掠过眼前的三个少年：“你们还记得当初吗？”
“……”
“如果你们记得‘当初’就该知道我们……是没有未来的人……因为没有未来，所以我们不能动心，更不能相信彼此之外的任何人……”冷夜辰的声音很轻很淡，一字一句，随着风，散入云冽羽他们的灵魂深处：“这里的世界不适合我们，太多的羁绊、太多的诱惑，处在阴暗里太久才越渴望留恋光明，然而，在太阳下呆久了，熟悉了温暖，就会忘记我们冰冷的未来……可是忘记不代表消失，与其在阳光下留下更多不舍，不如回到阴暗，慢慢等待终结……”
“……”
“……”
“……”
他的话让三个少年都沉默了下来，痛苦、恍然、复杂，不一的神色在他们脸上划过。
“所以……那时的你……才极力主张要除掉芷悦她们？因为你知道她们是我和曜……是我们的软肋？你怕当‘未来’来临时我们会留下更多痛苦和不舍，所以……设计了这一切？”沙哑地，黎傲希难掩苦涩地道，慢慢地，将一切串联：“而杨祖叶手里的那张光盘也是你给她的？或者……我该说……是你用催眠控制了杨祖叶……让她故意把那张光盘掉到芷悦她们面前……因为你清楚芷悦的好奇和海忧单纯冲动的性格会让她们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上我们……是不是？”
“……”
“而你之所以留下安安，只是因为她是我和路威的赌注……假设没有那场赌约，你会连她一起设计……对不对？”有点痛苦地，云冽羽接下了黎傲希的推理，轻轻地，曾经蒙上薄纱的谜团，被一层一层地揭开了。
“……”
冷夜辰没有回应，可是，云冽羽他们知道，他们猜对了。
“你找上丁允倩安排这出戏，其实只是想要我们认清事实吧？而杨芷悦的死，应该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忍着脑海被撕扯的痛，千曜奇喃喃地动了动唇。
闻言，黎傲希的身子一震，云冽羽握拳的手，暴出青筋。
“你知道杨芷悦对傲希的感情，也知道她不会真的让他死……那个蓝色按钮，除了是打开大门的按钮外还是炸弹引爆器，人的手只要按上去，就会自动引爆，而如果按住不动，则会在十五分钟内引爆，所以，那天杨芷悦为了救傲希才决定用自己来引爆那个炸弹，而为了让我们早点离开，才骗我们说她在刺傲希的匕首上擦了致命的蛇毒……”
冷夜辰沉默。
黎傲希痛苦。千曜奇的话让他的心被撕裂成两半，不再完整。原以为芷悦是恨他的，可是……原来……她是为了他才……他……何德何能？！从来没有保护过她的他……根本没有资格用她的命来换啊！
“你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了，是不是？这个结局是你一手主导的，对不对？”猛地，他上前揪住冷夜辰的衣领，漆黑的眼瞳中挂满惊痛和止不住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而此时此刻的他，岂一个伤心能够形容？
“为什么？”他死死地扯着冷夜辰的领口：“就算你想要我们认清事实！就算你想要我们回到当初的岛上过回只有我们四个人的生活，也不用拿芷悦的命来换啊？！冷夜辰！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以为你这样做是为我们好？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们就会感激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心情？！你有没有顾虑过我们的感受？！”
狠狠地，黎傲希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大吼：“我黎傲希他妈的没有你这种兄弟！”
话落，抢过云冽羽手中的机车钥匙转身便跑。
“傲希！”等云冽羽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黎傲希已然开着云冽羽那辆红色机车，飞一般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这样一定会出事的！”千曜奇一贯的平静早被击溃，匆匆跑向自己的车，他对云冽羽他们留下一句：“我去追他！”后便扬长而去。
目送一红一银相继消失的背影，瞬间，这方空地，只剩下云冽羽和冷夜辰面面相对。
相对无语。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愣愣地望着黎傲希他们离开的方向，冷夜辰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我只能说如果角色对换，我和傲希的立场是一样的。”云冽羽的口气难得严肃：“因为……没有人可以忍受最爱的人与自己天人永隔……爱情，只有真正体验过的人才明白，而你，永远不会懂。”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找到你的‘爱情’了？”冷夜辰将注意力调到云冽羽身上。
“是的。”云冽羽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所以，如果你现在在打安安的主意，那么，我劝你趁早收手。因为，我是不会让杨芷悦的悲剧在安安身上重演。”就算拼尽全力，两败俱伤，他也不会让人动安安一下！
他看他，他也望他。
四目相对，冷夜辰读懂他话底的认真。
唇，扬起几不可察的苦涩，冷夜辰率先别开视线。
“我去找曜奇他们。”淡淡地，云冽羽如是说，话落，不再停留地转身离开。
默默地，冷夜辰凝视着他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你错了……其实……我很早就尝到了……爱情……”风，拂过，将他呢喃的字句送进空气里。
“呵呵，你确定你尝到的是爱情？”突兀地，一缕带着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
手，猛地收紧，冷夜辰蹙眉望向声源。
太阳突破云层，万道金光洒下，将那抹从角落处走出来的影子，勾勒清晰。
“或者……我该问……你确定你没有找错让你尝到爱情的对象？”唇，勾起浅笑，来人蓝色的眼，讳莫如深。
世界，一下子凝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