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9（1 / 1）
当黄昏的最后一缕绚烂让黑夜吞噬，站在公寓楼前徘徊许久的裴旷总算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影。
松松垮垮的校服，歪歪斜斜的背包，望着慢慢向他走近的少年，裴旷的眉不自觉地拧出好几道皱褶。
“你喝酒了？”还剩几步之遥的距离，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裴旷的眉蹙得更紧。
云冽羽没有理他，目不斜视地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等一下！”眼疾手快地，裴旷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驻足，偏眸，云冽羽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是……是有关丁允倩的。”深深地，裴旷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由于苡安的关系，一度他不想让云冽羽知道丁允倩和她肚里孩子的存在，毕竟，看着苡安即使得知一切后仍然不愿死心的执着以及云冽羽在不经意间展现出的醋劲，他知道，他们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为了圆满苡安的幸福，自私的他便一再阻拦着丁允倩想要出门的欲望，更甚者，还兴起劝服她让她打掉肚里孩子的念头。
他知道他的做法很卑鄙，也知道那样对丁允倩很不公平，可是……这却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保护他心爱之人的方式。
人，都是护短的，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罢了。
但是，世事无常，今天下午吴妈惊慌地从医院打来电话告诉他，丁允倩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性命垂危。
接到消息后，他立刻驱车赶往医院，但，也只是来得及听到医生面带歉意的话语：“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却依然无法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且，按照她现在的状况，恐怕以后都无法生育了……”
听着医生的无奈，望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丁允倩，那一刻，他知道他再也无法瞒住云冽羽了——那是他欠给丁允倩的公平，也是他欠给云冽羽的权利。
不管云冽羽的想法为何，他，都有获悉一切的权利。
因此，他来到了这儿，想在不惊动纪苡安的情况下和云冽羽好好地谈一次。
“丁允倩？”云冽羽蹙眉，入耳的名字有点陌生——他从不曾费心去记无关紧要的人。
“就是你上上任的女朋友！”瞥见云冽羽眼中的困惑，裴旷不由地为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抱不平：“丁允倩那么爱你，为了你，她把女孩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你，可是你居然……”有些气急地，裴旷一把扯住云冽羽的衣领，怒道：“云冽羽！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如此不负责任，如此薄情，怎配得上苡安？！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的指责弄得一头雾水，云冽羽神色不耐地推开裴旷，语气转冷：“麻烦你先把话说清楚！”要不是看在安安的面子上，他才不会站在这里听他乱吠！
安安……
想起曾经那张微笑着的脸，他垂下眼，掩去眸间的失落。
“……”闻言，裴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丁允倩怀了你的孩子，她父母逼她堕胎，她不肯，离家出走后碰上了我，这几个月她一直住在我那里，原本她想来找你，但，因为我的劝阻，她一直没能如愿，本来我不想把她的事情告诉你，可是……今天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流掉了孩子……医生说她以后都无法再生育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思来想去，才决定来找你……”
说到这儿，裴旷顿住了，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云冽羽，继续：“因为现在只有你……才能给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话落，裴旷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云冽羽，静待着他的反应。
风，幽幽地吹，初秋了，几片泛黄的叶缱绻着飘离枝头。
“啪啪啪”
片刻的沉默后，云冽羽鼓起了掌，慢条斯理地抬眼对上裴旷的目光，似笑非笑：“你的故事很精彩也很感人，如果主角不是我，我想，我会掬一把同情的泪，表达感触。”
“什么意思？”裴旷有片刻的怔忡，不过，没几秒，他便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在暗示我诓你？！”拳，危险地握起，裴旷被他的反应激怒：“云冽羽！你不要太卑劣！当初既然要了人家，为什么现在出了事却没胆承认？！”
“虽然我承认我交往过的女朋友很多，但是，这不代表她们的孩子就是我的。”唇，划过嘲弄的弧度，云冽羽懒洋洋地将手插入裤袋：“和女人发生关系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分手麻烦，我不喜欢麻烦，所以，我从不给她们可以缠住我的筹码，你说丁允倩怀了我的孩子？真是可笑！”他花心，可他不滥情，他的身体有洁癖，对玩玩的女人，接吻已是极限。
“……”裴旷懵了，设想过所有可能，却独独没考虑过这种，但：“如果丁允倩没有怀你的孩子，那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说？
虽然他不觉得丁允倩是个会拿这种事情说谎的女孩，但，云冽羽刚才的神态也不像是作假……他……究竟该相信谁？
“我怎么知道？”云冽羽耸肩，一派无所谓。那些女人的心思他没空去管，只要不碰到他的底线，就算她们分手后说他是同性恋他也接受……等等！
眸倏地眯起，云冽羽一改适才的不以为然，表情冷凝地望向若有所思的裴旷：“你说丁允倩告诉你她怀了我的孩子？这件事……她……知道吗？”
“她？”裴旷好半天才了悟他口中的主角是谁：“你是说苡安？”
“……”云冽羽没有说话，但，从他紧抿的唇角来看，裴旷知道他猜对了。
无奈地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裴旷诚实地点点头。
云冽羽的眼瞬间冷了十度，不过，裴旷接下去的话却融化了他眼里的寒霜。
“可是，苡安不相信，她说，除非你亲口承认，否则她是不会信的。”
“她……”喉咙紧了紧，多日来积在心中的怨怼奇迹般地消失无踪：“她真的这么说？”
“是啊！”裴旷感叹地点了点头，视线移向不知名的远方：“她是个认死理的女孩，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改变，即使会受伤，即使会难过，她……还是会继续下去……直到心死的那天……”
“心死的那一天？”云冽羽愕然，随即想到最近一直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眼神渐渐透露出被嫉妒染成的嘲弄：“因为心死，所以才决心接受另一个人，是吗？”
“就算接受也不可能是真心的，那丫头的心很小，一旦住进了一个人，很难再装别人了！”嘴角苦涩地上扬，裴旷近似呢喃的话语宛如一双抚慰的手，悄悄平息了云冽羽胸口的怨气。
“你……”裴旷将目光再度放在云冽羽身上：“其实是喜欢苡安的吧？”
“喜欢？”云冽羽一怔，点点头：“是的！我喜欢她，我们是朋友。”
“朋友？”裴旷失笑：“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他以为云冽羽在装傻：“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爱情？”云冽羽蹙眉，直觉地开始排斥：“我和安安之间只是朋友！我喜欢她，无关乎爱情！”
“无关爱情？”裴旷不解，看着云冽羽不像假装的模样，叹息：“你确定你对苡安的感情不是爱情？”
“我很确定！”爱情是短暂的，是虚幻的，而他，想用真心和她永恒。
“好！既然你确定你对苡安只是友情，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那次你看到我吻苡安的时候你要那么愤怒地冲过来揍我？”裴旷深深做了几次深呼吸，一脸无奈兼无力地勾了勾唇角。为什么这个小子的感觉会那么迟钝？阿蕊不是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吗？为什么这个花花公子连爱情和友情都分不清楚？他之前的那些恋爱究竟是怎么谈的？
“那次你是趁安安不注意的时候强吻她的！”他回答得非常理直气壮。
“你怎么知道我是强吻？”裴旷囧了，好看的眉毛拧成两团毛毛虫。这个臭小子！
“直觉！”底气稍稍有些不足。
“直觉？就算是直觉那也不管你的事吧？”
“安安是我的朋友，保护她是我的责任！”底气又充足了。
说到这儿，云冽羽想起了之前裴旷对纪苡安的所作所为，也想起了每次苡安看到他时露出的笑容，心情一阵不爽，连带地，口气也冲了。
“不要以为你和安安从小一起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碰她一根寒毛！”安安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为所欲为？”裴旷对他的形容词很感冒，但，当他嗅出他话底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时，唇，轻扬：“可是如果苡安喜欢我的话，就算为所欲为又能怎么样？”
“你……”
“朋友只是陪伴她一段路的过路人，爱人才是随她一生的伴侣……”
“爱情只是用来玩玩的消遣品，友情才是经久不衰的存在！”
“但两人一旦找到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就会发现爱情远远大于友情。”
“只有重色轻友的人才会干这种事。”
“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
“我不会！”
“那说明你没有找到真正的爱情！何况，那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放屁！”
“……”裴旷笑得无奈，摸摸鼻子，才继续：“就算你不承认也无法磨灭这个事实。你一厢情愿地把友谊套在苡安的身上，却没有考虑过那是不是她想要的……苡安对你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根本不是友情！”言下之意就是云冽羽你这个呆瓜是个瞎子！
“……”身侧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拳，之前女孩含着泪的话语就像一张张被风吹走的纸牌，不断地在他的眼前播放——
“我……不想当你的朋友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这种喜欢，有一个很美的代词，叫爱。我爱你，无关乎友情，也无关乎亲情，所以，我没办法再借着虚伪的友情来接近你……”
“原以为只要偷偷地爱着你我就会幸福，原以为只要你快乐我就会微笑……可是，现实是，我做不到……我不伟大，看着你和梦桐在一起，我的心坠入地狱，我没办法把你当朋友，也没办法在看到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时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可不可以不做朋友？”
“陌生人也好，同学也罢，只要……不是朋友……”
“在你的心里……我原来是这么地不堪啊？”
“如果当初我没有冲上来救你？如果那次我没有答应冷夜辰来照顾你，是不是，你连友情也吝于给我呢？他们说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了，他们告诉我，你的眼光很高，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孩是入不了你的眼的……也是啊，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真的是我高攀了呢！原以为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守在旁边，原以为我可以真真正正地待在一旁，默默地爱你，悄悄地看你，可是……我低估了爱情的自私，也低估了它的占有欲，看着你和其他女孩的亲昵，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安于追逐你背影的单恋，摩天轮的那夜，对你说的一切我并不后悔，因为那让我清醒地知道了自己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也许在过去你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吧？可惜，那却不是我想要的，参杂了爱情的友情，不管怎样维持，都无法长久，因为心，会痛……”
想着她的话，想着她眼中怎样也无法抹去的雾气，这一刻，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欺骗自己，有一天，她会笑着来要回他们的友情……
可是，如果她不要他的友情，那么，他，还有什么办法将她留在身边？永远不离？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神思烦扰间，一道惊讶的女音划破空际。
双双抬头望去，昏暗的路灯下，穿着睡衣的秋梦桐显得那么朦胧而不真实。
“没什么，只是谈一些事情罢了。”看一眼愣愣的云冽羽，裴旷只好出声解释。
“哦！”压抑下看见裴旷的兴奋，梦桐体贴地没有多问。
云冽羽没有说话，提步便要越过梦桐走进公寓。
现在的他，必须找个地方好好沉淀一下有些混乱的思绪。
“等等！云冽羽！”梦桐在背后叫住他：“你有看到纪苡安吗？”
脚下一顿，一脚已经跨上台阶的云冽羽面色有些难看地转过身子：“她还没有回来？”该死的路威！
“嗯！是啊！你没和她一起走？”梦桐的表情也不是很好，想起最近这阵子纪苡安憔悴的脸和红肿的眼，她微微皱起细长的柳眉，迎向云冽羽：“你们吵架了？”
“……”云冽羽没有说话，黑色的瞳也没有了以往的明亮。
看着他的样子，梦桐更加不解，刚想开口问什么，裴旷的手机响了。
抱歉地对梦桐露出微笑，裴旷走到一边的角落接起电话。
同一时间，云冽羽口袋里的手机也传来振动的频率。
无意识地拿出手机，他按下了通话键，并没有注意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喂？”
“还记得我吗？亲爱的羽？”妩媚中带着一丝沙哑的甜蜜女声柔柔的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云冽羽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你是谁？”
“呵呵，人家好伤心哪！你都不记得人家！”
“……”
“裴旷已经找上你了吧？他应该也告诉你我有你孩子的事了，对么？”
“……”
“呵呵，真是个蠢男人啊！真搞不懂当初‘他’为什么要出这种馊主意呢！听到有人怀了你的孩子，很吃惊吧？”
“吃惊？”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薄薄的唇弯出讥诮：“是啊！我从来没想过真的有正常人去无性受孕呢！”
“你在讽刺我吗？”电话那头的女声明显沉了沉。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爬爬被风吹乱的发丝，云冽羽开门见山地问，现在的他，没有和人玩游戏的心情。
“呵呵，想干什么？嗯？让我想想……是让你跪在地上求我好呢？还是让你做我的奴隶好呢？呀！人家想不出啦！”
“……”额际冒出青筋，云冽羽想把手机直接挂了，然而，当他想付诸行动的时候，女人怀着恶意的话语阻止了他的动作。
“给你半小时，带上黎傲希和千曜奇，到你们处理‘麻烦’的‘那个地方’来，记住，你只有半小时，而且只能是你们三个来，要是迟到一分钟或者多带一只苍蝇，那么，你亲爱的安安就……呀呀呀！是让他们一个个上好呢？还是一块上好？嗯？你要快点哟！晚了，可别怪我拦不住那些性饥渴的恶心男人喔？嘻嘻……呵呵……”
随着刺耳的娇笑声响起，手机被切断了信号。
死死地将手机攥进掌心，云冽羽漆黑的眼眸中迸出浓烈的杀气。
“不好了，云冽羽，刚才吴妈打电话来说，丁允倩不见了……”打完电话的裴旷急急地跑了过来，但，得到的却是云冽羽狠狠的瞪视。
“怎么了？”裴旷有些疑惑地望向不知何时来到云冽羽身边的梦桐。
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梦桐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见云冽羽神色不对后她就走了过来，当然也将那女人威胁的语句纳进耳里。
没空再理会裴旷他们，一边的云冽羽突然疾步迈向一旁停着的机车，边走边拨出号码联络黎傲希他们。
看着坐上机车，动作一气呵成的云冽羽，裴旷更加困惑了：“发生什么事了？”他盯着梦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对上他认真不解的眼，梦桐突然有些不敢看裴旷得知信息后的表情，匆匆偏过头去：“好像……好像是纪苡安被……被那个怀了云冽羽孩子的女人……绑架了……”
“什么？！”裴旷震愕地瞪大眼，猛地偏过头想找云冽羽问清楚，但，只来得及捕捉到那抹如箭般射出的火红影子。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把苡安安全带回来的……”不忍见裴旷担心，梦桐小小的声音在风中摇曳。
裴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可是，他握在身侧的双手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看着这样子的他，梦桐能做的只有掩住心中的失落，轻轻地，伸手环上他逐渐冰冷的身子，柔声安慰：“相信我，阿旷哥，苡安……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