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 1）
星期天的早晨，晴空如洗，好似一块浸透清水的琉璃球。
阳台上，女人提着水壶，细心地替每一盆花沐浴。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朦胧地响起，与此同时，一双稳健的手从背后缠上了女人的腰。
“别这样！”女人娇斥地拍了他一记，将手中的水壶搁到一边：“都老父老妻了还这么肉麻！”
“就是因为老父老妻了，才要肉麻一点啊？”男人不为所动，把脸贴近女人的颊畔：“岁月不待人，此时不肉麻一点，三十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哟！”
“不正经！”女人莞尔，轻轻地偎进男人的怀里，不由得有些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他们已经有了将近二十年的婚龄了……
“是啊，真的好快……”男人赞同地点点头：“再一年，苡安就18岁了呢！”
“苡安……”女人愣了愣，眼睛慢慢蒙上一层雾气：“这几年……真是为难她了……”
“那些都过去了……”男人的手紧了紧，“以后我们一家三口都不会再分开了……”这是安慰也是承诺。
“嗯！”女人拭去眼角的沙，漾开一丝笑容。
“叮咚”
门铃响了。
“可能是阿旷。”男人笑着道，尾随着妻子前往门边。
“纪叔，纪婶。”
门开了，眉目晴朗的年轻男子落实了纪朴淳的猜测。
一阵热络的寒暄后，裴旷坐在了纪家客厅的沙发上。
“苡安还没有起来吗？”张望着纪苡安紧闭的房门，裴旷低低地问道，刻意将音量压到最小。
“大概吧！这丫头从小就喜欢赖床！真拿她没办法！”纪母无奈地笑笑，眼底多了份宠溺：“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帮你叫她！”说罢便要去叩纪苡安的房门。
“不用了，纪婶！”裴旷赶紧起身阻止：“你让苡安多睡一会儿，我晚点再来……”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哪有折返的道理？”纪母不赞同地否决他的提议，接着又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看向他：“对了，阿旷，你和苡安今天约好要去哪里啊？”
“哦，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学妹，她在一家形象设计中心打工，她的技术还不错，所以我想带苡安过去看看……”
“形象设计中心？你是想帮苡安做形象改造咯？”
“嗯……”
“可是为什么呢？”纪母不懂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帮苡安做形象改造呢？”
“……”
“咳咳，阿宁！”见裴旷不知给如何解释的模样，纪朴淳适时地插话进来：“你是不是该去弄早餐啦？我肚子有点饿了！”
“肚子饿了不会自己去厨房弄吃的喔？”虽然心里存有疑惑，但纪母还是默契地接下丈夫的话岔开话题。
起身走向厨房，她体贴地将空间腾了出来。
“纪叔……”裴旷朝纪朴淳投去感激的一瞥，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事儿！”纪朴淳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别有深意：“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我明白的。苡安这孩子，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其实她的心里一直自卑着自己的长相。长此以往，我担心她会没办法真正地打开心扉与人相处！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也是知道她这个脾气的。你会带她去做形象改造，相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纪叔谢谢你的好意！”
“纪叔……”裴旷一时想不出可以说的语句。
“呵呵，快去叫她起床吧？不然我可不知道那丫头会睡到什么时候！我该去厨房帮你纪婶的忙了，不然她又要碎碎念了，呵呵……”纪朴淳轻笑着，留给裴旷一个鼓励的眼神，扬长而去。
怔怔地目送纪朴淳的背影，裴旷眼中的升起明亮的光芒。
身侧的手默默地握成拳，他向着那道属于她的门扉迈开坚定的步伐。
☆☆☆☆☆☆☆☆☆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她的新天地。
水蓝色的窗帘，天蓝色的墙壁，浅蓝色的床单，深蓝色的薄被……
蓝色，是她最爱的颜色。
她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只需一眼，便能将屋内的摆设摸个透彻。
阳光稀稀疏疏地从窗帘的缝隙中射了进来，照在床上，映着她熟睡的容颜。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他在她的床边站定。
看着她面对着他的沉静睡颜，他的目光温柔地似一泓春水。
如果是以前，他想，他一定会掀开她的被子，在她的耳边大叫：懒虫，起床了。
但是现在……
他露出淡淡的幸福。
他只想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她，越久越好……
究竟……
他在心里问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产生了兄妹之情以外的情愫？
是她每一次的笑脸？还是她每一次的哭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夏天，还是很早很早以前的冬天？
记不清了呢！。
他幽幽地叹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
可是，他庆幸她的不漂亮。
缺少那层亮丽外衣的包裹，她的美、她的好……便只有他一个人能发现、能独享……
她是他的公主。
而他……要当她的魔术师。
苡安……
他在心底唤她，低头在她的额际落下薄如蝉翼的轻吻。
我会变出全世界的快乐、全世界的幸福……
让你……变成最受瞩目的公主……
☆☆☆☆☆☆☆☆☆
怦怦！怦怦！
闭着眼，纪苡安心跳如擂鼓。
其实早在裴旷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只不过因为喜欢赖床，才没有睁眼向他打招呼。
原本她以为裴旷会和小时候那样，掀开她的被子，催她起床，没想到……
虽然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虽然她觉得他只是出于一种兄长的关怀，但……她仍是感到不自在。在她保守的观念里，亲吻——无论是蜻蜓点水般的轻柔还是缠绵悱恻的深情……都是非常神圣的存在。
“我们的睡公主醒了吗？”见她的眼珠在眼皮下不停转动，裴旷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轻柔不见一丝波澜。
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纪苡安讪讪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得有些心虚。
“你说呢？”裴旷投给她一记似笑非笑的眼神，站起身子：“你快点起床整理整理吧！我出去看看纪叔他们要不要帮忙。”
“嗯。”
“喀嚓”
门轻轻被合上，蓝色的空间再度变为一片寂静。
下意识地抓过一边的枕头放进怀里，纪苡安愣愣地发起呆来。
☆☆☆☆☆☆☆☆☆
“小妖怪，没人爱，爹不疼，娘不要……”
……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他是妖怪！”
……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妈！我不是！”
……
“他是我儿子？呵！少开玩笑了！我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个杂种的！”
……
“他们都抛弃你，他们都厌恶你，你甘心吗？”
……
“世界是残酷的，只有当你拥有足够强的实力时才能保护自己，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
“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他们嫌弃你，是因为你出生的那刻不属于爱情的领域，你不需要爱情也不能有爱情……”
……
“你是我们云家唯一的继承者，记住！你人生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担负起云家的重担，创造云家另一番辉煌，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便毫无价值可言……”
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便毫无价值可言……
你做不到这一点，你便毫无价值可言……
你便毫无价值可言……
毫无价值——
猛地睁开双眼，云冽羽急促地喘着粗气，从床上惊起。
呼~呼~
他的胸口不停起伏，光洁的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浸湿了他的黑发。
有多久了？
他无助地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身子，双眸空洞无神。
为什么？
他闷闷地把头埋进膝间。
为什么他无法摆脱那一直缠着他的梦魇？无法阻止那些越来越狰狞的面孔？是他还不够强大吗？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分散了他的注意。
抬起头，他漠然地接过床头坐落着的分机。
“喂？”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朗，一点也不符合他此刻布满阴霾的面孔。
“冽羽，我是蕊！你该不会刚起来吧？”
他下意识地瞟了眼墙上的挂钟。
13：15
“有什么问题吗？”他语波不兴，就好像在谈论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你……”电话那头的萧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今天晚上在‘恶魔之心’的演出不要忘记了，记得要准时，听到吗？”
“嗯，知道了。你打来就是为了提醒这件事吗？”他笑，恢复一贯痞痞的调调。
“对啊？怎么了？”
“呜呜~~我好伤心喔？你都不想我！”他开始耍宝。
“嗤！你少来啦！”萧蕊在另一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但嘴边的笑意却是甜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一点帅哥的样子都没有！小心我变心不要你喔！”
“你会吗？”他的语气无辜到可爱的地步，可是眸中却寒光乍现。
“你知道答案的不是么？”萧蕊幽幽地叹息。如果她能够控制自己的心、自己的情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他选择沉默，眼底的凉意渐渐被一抹复杂所取代。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要去上工了，88！”萧蕊故作轻快地道，将脸上的失落掩藏得很好。
“……谢谢你”当电话那头传来切断的讯号，这头的他低低地说了这三个字。
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把他的声音拉得很沉很沉。
四周的空气在默默流转，寂寞、压抑，有一种黑暗的味道，就好似漂泊的灵魂在暗处幽幽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