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男人和女人（1 / 1）
放麦忙假了。学校里很幽静。只剩下沈璀一户人家了。同学们都在地里挥汗如雨筋疲力尽的时候，她无所事事。也无聊。
她骑着自行车乱转。当然转得比较多的是去苏涛家的那条路。她遇过他。他拉着平板车，满满的一车麦子，很吃力的样子。好看的头发都湿透了。滴着汗。他看她一眼，就不再看。眼睛直视前方。
沈璀也就匆匆的过去了，回过头，只见到慢慢行着的高高的一车麦子。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学校的村里发生了一件事。一天，她茫然的转着时，发现很多人都往一个地方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跟着去凑热闹。
人流集中在一个农家院子里。里边有哭声。
是死人了。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
真是傻，丢下爸妈不要了。值得呀。
是不是不清白了。
那又有什么呀。二婚的不也照样嫁么？非一头撞南墙啊！
死了有什么用？人家又没有损失。
……
原来死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本来订婚了。不知怎的，男方退了婚。女的或是羞愤或是痴情，竟然喝了农药自杀了。而且死意坚决，喝了药，为了不让家人发现，把药瓶埋进厨房的锅火里去了。
沈璀挤进去。那女的直挺挺的躺在草席上，嘴里犹自向外吐着红色的血泡。年轻的脸。长长的辫子。可惜，凋谢了。为了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爱情。
旁边哭泣的是她的妈妈。她痛不欲生的捶胸顿足，痛哭嚎啕！
多少人为情所伤，多少人为爱赴死！值得么？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歌颂那些殉情的人？号召人们仿效么？梁山伯祝英台，罗密欧朱丽叶，刘兰芝焦仲卿……
沈璀看看自己的手腕，摸摸脖子，真想不通那些人怎么有勇气拿起刀割腕，上吊，喝药，跳楼，溺水，……想起那天滑下深水 ，那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恐怖就不寒而栗，有时不慎手被刀子割破，都痛得要掉眼泪，怎么能舍得爸爸妈妈？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勇气赴死？即使没有爱，还有生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什么要死？
我绝不死！
我好怕死！
我不要为情所伤!
我一定要爱得比爱我的人浅！
沈璀在家中吹笛子，画画。她在房子前的树林中找了两棵树，做了个睡床，常常躺在那里看书。或者看天。
王修波忙里偷闲给她送些家里新挖的土豆。
家里活忙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
怎么脸破了？
嘿嘿，打架的。妈的，我姐夫打我姐，我去把他家给砸了。那个龟孙子。真没人性！当初真是倒眼，找了那么个人家，不出去干活赚钱，专门在家打老婆，他老娘也不是好东西，跟着扇风点火。
王修波握着拳，怒从心头起。
那，干什么不离婚？
离婚？咱农村人咋能随便离婚呢？一离婚就成了二婚头，就掉价了。
就是说再不好也只能跟着他过了。
除非他死了。
就没有离婚的？
也有。都是男人不要女人的。女人离男人的少数，除非那人太不像话！有的男的被抓去做牢，女人还守着呢！有的男人死了，女人也不改嫁。有的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女人也不走。那一步，不是轻易好走的。农村看不起“走路”的女人。
女人真是好悲惨！
本来男女就不平等嘛！大多数男人还是对女人好的。比如我。嘿嘿。要不考虑考虑我啊？
沈璀横他一眼。他摸摸头，笑得无比邪恶。
你那天干什么要撮合苏涛和木维凤，什么时候改行做媒婆啦？不如给我也撮合一个吧，咱不挑剔！
你不早找了嘛？想做负心汉啊！
黄了！唉，妈的，坑我二十多块钱呢！王修波唉声叹气。
怎么回事？被人家给踹了啊？放麦忙假前不还眉来眼去打得火热的嘛，怎么就黄了呢？
是这样子的啊，我也就是跟你说啊，别人我肯定不说。人倒不错，挺顺眼的，你也认得，人确实不错吧？我就跟家里说了，让家里找人到她家去说媒，她家也同意了，就买了十个包裹定了，谁知道后来有亲戚说，她从小被坏人给破了身，这种女人还咋要？
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沈璀想起那个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嘴里吐血泡的女子，不如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也那么封建啊？那是从小，而且又不是自愿，而且她现在为人又不错。为什么要计较？
王修波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沈璀，如果是刺猬，他浑身的刺一定全竖起来了，现在竖起来的只能是眉毛，他很受伤，很不高兴，扯大了嗓门说，看你说的，怎么能不计较？不是黄花大姑娘，一个破鞋，我有病啊，我要她！我又不是娶不到媳妇！
那你还是不爱她？如果爱就会不计较！
王修波嗤的就笑了，扶着树，差点没像蛇一样缠到树上去。
爱？很多人找老婆，连认识都不认识，就看一眼，就定了亲，哪来的爱不爱？
可是你和她谈了好久啊！
我，……算了，不说了。反正我对她也没爱，无所谓，我就是可惜那十个包裹！
沈璀就不说什么了。也是。农村里大多数婚姻还是靠的说媒，条件差不多，没有什么所谓的原则上的问题，两人就可以结婚了。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是一家人了。根本不是基于爱情！这样的婚姻绝大多数也是牢固的。因为娶个老婆要花很多钱，不容易，家里弟兄多，能找上个女人就行了，娶回家，那就是一辈子。除非他发达了。可以三房四妾。经济决定一切。而女人，则有风俗和思想来禁锢她。让她轻易不会越过雷池。
我绝不要这样！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结婚？想都不敢想！
方方怎样了？你有她的消息么？沈璀想跟他说方方是真心喜欢他来着，话到嘴边打了转又咽回去了。事已至此，再说也没有意思了。
听说生了个女孩子。女人呗，就是这条路。
啊，可惜。沈璀心里一阵难受，想着她看琼瑶小说时眼睛里的憧憬，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喂，沈璀，我觉得苏涛可能对你有点意思。王修波又开始八卦了。
沈璀的脸一红，但她很快镇定。平静的笑说，对我有意思的不止他一个人吧？
她的境界比他高。王修波对于她的这个回答只能嘿嘿笑。因为她说的不仅是事实，而且也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她言外之意就是，喜欢我的人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他们！
其实沈璀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个结论。但她不会问。因为她知道王修波一定会说的，他是个存不住话的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涛因为你，和别人打架了。
不会啊，我一向与人无争，我得罪谁了？沈璀表面平静，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不是你得罪谁了。是有的人对你不怀好意，说一些损话，传苏涛耳朵里了，他就带人把那个臭不要脸的家伙给狠狠修理了一通。嘿嘿，那孙子，大便都拉到裤子里了。还跪地上求饶呢！过瘾！苏涛真是男人！我服他！
看他那神气，好像他都要爱上苏涛了似的。
你也去了？
没。我听说的。我家买了个拖拉机，我跟着出车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沈璀淡淡的说。说完自己又后悔，觉得多余。
其实像苏涛，找个木维凤那样的女孩，也还可以的，怎的他就不乐意呢？农村人不都这样么？好歹她也算是同学，相互熟悉些，又对他死心塌地。
如果一个人心里有了别人，大约不到绝望是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吧。
哇，这话说得好有哲理。我得记下来！
王修波见她那个样子，不由笑了。深深看她一眼。心里说，什么哲理，我就是从自己的感受中总结出来的。
苏涛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有想法的人。虽然他不太爱说话，但是很有头脑。所以，他不会轻易接受别的女孩的，你看着吧。本来他也不怎么爱学习的，现在听说他学习好多了，准备考高中了。大约也是因为你吧。
呵呵，如果多些人喜欢我，那这学校的升学率不就提升了，我们老师可以拿好多奖金耶！
你是公主，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对你心存幻想的。苏涛是个不一般的人，你可以考虑他。
好，我一定考虑。我也会考虑你。还有别的人可以考虑么，我把网撒大点，说不定能捞条大鱼。
真是一点正经也没有。好啦，我该回家了。等开学再见吧。喂，我说过的话你不要和其他人说噢。
知道。密探。
那一天，沈璀有些心绪不宁。无数的心事像棉絮一样堵在心口。那个名字老是在脑海里盘旋，惹得她连心爱的小说都看不下去。吹的笛子更是不成调子。
怎么了？我怎么了？我爱上某个人了？
不行，不行，不可以，不可以！
不仅是早恋在她心中是可耻的，更因为，苏涛从来没有任何的表白和表示，自己怎么可以在别人对她穷追滥缠死去活来前就爱上他？不可以不可以，把他从脑海里驱逐出去，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