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翡继跟着鬼帝出了盐津城后，便看见了那个跟他算是形影不离的女子红磷。一如最初给她的印象，此时此刻的红磷也依旧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衫。
她很美，美得有些过于妖艳。
不晓得为何，翡继看着她时，便不由得将她艳红的感觉，与那残艳般毒烈唯美的曼珠沙华联想在了一起。
她对自己抱有敌意，翡继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那极度不友好的视线。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却懒得跟对方解释什么，认为辩解只是在浪费时间。也或许，是她认为对方根本不够资格让自己开口。
至于鬼帝，永远都是旁观者的姿态。不过有件事倒是让他有些好奇。
三人在路途上赶不到驿站而不得不露宿野外时，他总会看见翡继在入睡时会紧紧地拥住那把随身携带的刀。那种紧紧依偎而又小心翼翼的感觉就像是在对待十分珍爱的宝物，甚至是更深的情愫。
他认得那把刀，自然也知道那把刀原本的主人。
夜阑人静，鬼帝慢慢走到熟睡的翡继身边，嘴角荡着玩世不恭的笑，他朝对方怀里的长刀伸出了手。
倏地。一些极细的银色丝线莫名出现，一圈圈死死地缠住了鬼帝伸出的手臂。
他一怔，那些银丝急速收缩！在他的肌肤上勒下了一条又一条深深的血痕！血水立刻渗出，渐渐染红了银丝。
“你很过分呢……”像是感受不到那尖锐的绞痛，鬼帝带起好笑的笑容，“对别人都用幻术，对我却使用真的仙术。”
翡继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你很可怕。”她直言不讳地说道。
“那是你不了解我罢了。”
看着鲜血将银色的丝线全部染成了深沉的暗红，对方却依旧面带笑容，翡继忍不住笑了笑：“你还真能忍呢，明明痛得要死。”
月光晃荡，树影婆娑中，鬼帝英俊逼人的笑慢慢地浸出了一丝残色：“那是因为我经历过比这个更深、更绝望的痛。”
这番回答让翡继砸舌。
她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那些箍着鬼帝的银丝便顷刻间消散了。
“更深、更绝望的痛吗？”她坏心眼地说道，“不认为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鬼帝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他眼神淡然，语气却挑衅：“那样的话，你不也跟我一样。”
翡继愣了愣。
“这把刀。”他舔着手上的血液，努了努下巴。
“这把刀？”翡继轻抚着，笑容很轻柔，“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它的。它是我全部行动的依靠，有了它我就不会迷失了自己……”
“原本拥有它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吧？”
翡继脸上荡漾着平静的笑，但紧握着刀鞘的手指关节却开始渐渐泛白：“为什么要说他死了？”
“因为他不可能丢下没人保护的你一个人离开。”鬼帝不屑一顾的目光直直望进了翡继瞳孔的最深处，像一把捅破保护层的利刃，“所以，答案就只有他死了。”
那天的记忆，像刀篆刻般鲜明，怎么都挥散不去。
她抱着他的头颅，血渍布满青衫，胸口的绝望急速扩散，很轻易地就吞噬了悲愤的她。
翡继半垂下眼，漆黑的睫毛微微轻颤，神情不由得迷离起来。
“这是我的报应。”她喃喃地道，“盲目、贪心、自私。”
鬼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里闪过捉摸不定的光。
翡继抬起眼，灿然一笑：“真没想到我跟你是一类人呢……”
“哦——”他抿了抿唇，“你是这样认为的？”
“我不是这样认为的。”她丢下一个叫人倍感糊涂答案便随即起身，“我去河边洗脸。”
夜晚的凉风拍打在脸上让人的睡意顿时全无。翡继坐在河边的石滩上，极目远看。月光银纱似的轻轻地从墨绿森林的缝隙里落下，将世界分隔成两个鲜明的世界。片片枯叶在夜空下飞舞旋转，轻盈地敲打在她的娇小的身躯上，然后全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
“伤了鬼帝手臂的是你吧？”略带愠怒的声音冰冷地从身后传来。
“嗯。”翡继头也没回，懒懒地应道。
“你真以为你现在在跟他合作我就不敢动你了？”红磷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那道背影。
“怎么会？”翡继耸了耸肩，“凭你对他的爱，我相信你是啥都做得出来的人。”
“……”红磷缄默，心里却冒出了一个个不爽的疙瘩。
“不过呢，”翡继微微侧目，打量着她的目光带着讽刺，“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把那个脑子里只有龌龊想法的男子当个宝一样地来看待。”
一句凝练的话语瞬间刺激得红磷的脑子嗡嗡的响，仿佛有根极细的针埋在了脑内，隐隐作痛。
“你懂什么！？”她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怒吼道，“你有爱过别人吗！？不懂的话就不要随口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翡继大笑出声，那声音回荡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竟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看着她，笑得繁花似锦，清朗戏谑的声音惊碎了冷清的黑夜：“恐怕在你动手之前，我已经让你身首异处了。”
红磷危险地眯起眼，拼命按捺住内心不断翻腾的怒火。
“开个玩笑。”翡继忽然摆了摆手，“女人打架很难看的。”
“呃！？”红磷被她此时此刻变化多端的性格给弄得愣住，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个少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种很怪异的气息漂浮在她四周，宛如一种甜蜜的毒素一般。
“还有，”翡继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故作思考状，“作为前辈，我想给你提个醒，免得到时候追悔莫及。”
“前辈！？”红磷一时间瞠目结舌。
“爱情这玩意儿，就像一把双刃剑，锋利得很。”沧冷的空气里，她冷静内敛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对方的脸上，“小心你最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红磷闻言怔了怔，随后幽冷地笑起来：“说得这么有感触，是因为你的爱人即墨影死了的关系？”
“爱人！？”翡继睁圆了眼，浅笑一声便移开了目光，视线所及之处留下了涣散而迷茫的痕迹，“他跟我可不是这样的关系。”她深深地凝视着怀前的长刀，细细抚触着，“我相信着他，无条件的相信着他……”
如果要在影和蓝之间选择一个人来信任，她是绝对会选择影的。
“就是这种信任，很坚定地相信着。”
翡继的声音一次次震动着红磷的心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刚才的确有一瞬间非常的羡慕着即墨影。
“什么时候，鬼帝才会像你这样信任着我呢……”不禁呢喃出声。
“到你死都不可能。”
凉飕飕的话如冷水淋头，硬生生地浇灭了红磷一点点的希望。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啊！？”她瞪着她。
“我只是让你认清事实而已。”她摊了摊手，“你应该知道鬼帝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吧？”
“那又怎样？”红磷不屑地撇开头，“上代的神子根本就不爱他。”
“谁知道呢？”翡继歪了歪脑袋，“不过我现在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太虚幻了。劝你也不要再沉沦下去了，为了那个鬼帝付出根本就不值得。”
“……”红磷沉默地咬紧了嘴唇。
“做不到？”翡继接过话。
“如果是你的话，你做得到吗？”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口气不可思议的卑微，“深深地爱着那个人，爱到无法自拔。纵然他不爱你，纵然他会背叛你……”
翡继的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握着长刀的手指些微的颤抖了一下。
她转过眸子，眼里冷若冰霜：“其实爱和恨只有一步之遥吧？就看你选择要踏向哪一边。”
红磷喉咙抽紧，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一抹仇恨。良久，她才好笑地出声：“干嘛这么说，好像你的爱全部转化为恨了一样……”
翡继虚了虚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那视线，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最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错哦。我所有的爱在美梦破灭之后，全部都疯狂地转化为恨了。”她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由爱转恨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劝你现在还有自主的时候离开那个男人吧。”
红磷整个身子僵直住。她默不吭声，眸光闪闪烁烁，飘忽不定。
翡继仰视着她，笑容突然虚无飘渺起来：“值得吗？毁掉自己的人生与人性……？”
值得吗？
这句话重重地敲击着她的心灵。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可是她却沉溺在那虚幻的假象里无法自己。
要是做得到的话，要是可以心灰意冷地离开鬼帝的话，她在好早以前就一定已经选择了自我救赎。可是她做不到啊，就如同贪图□□的人永远也摆脱不了被迷幻时，那一瞬间的美好一样。
她爱得太深了、太疯狂了……
翡继见状，没有再跟她交谈，径自转过身子，望着河水上那一片片的波光粼粼。
然后，她听到了红磷缓慢离开的脚步声。很小、很微弱、像个失去支柱彷徨无措的，迷失了的声音。
“这样好吗？”她出神地问着自己，“说是在帮助她，其实是想要伤害她吧……”
被夜色晕染的幽黑水波一层层荡开，流水声在风中轻轻作响。
翡继将刀刃自刀鞘里拔出了一半，借着幽幽月光的淡薄光泽，模糊地看到了刀身里映照出的自己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
“伤害别人，真的就可以抚平自己心口的伤痛吗……？”
她收回刀，疲惫地垂下头，轻轻地靠在刀鞘上。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双眼，眉宇间凝聚着沉重与心酸。
“我好累啊……”胸口漫出刀割一般的疼痛，声音沙哑不堪，“影，救救我……救救我啊……”
好痛苦。好难受。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夜风袭人，仿若有一双手臂滑过她的肩膀，从身后温柔地拥住了她。
我会帮助你的。
所以，请再坚强一点……
因为很快，所有的一切就都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