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1 / 1)
“磴!”
一声沉闷的响声。
玉箜篌的刀,刀风之凌厉,决然狠然,无论面前的是何物,都无法挡住这凌厉之极的刀势!这是他赖以成名的刀术——玉崔嵬擅剑——他擅刀。
他的刀,即使是七花行云客中武功最好的三哥——都无法轻巧接挡。
更何况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
他的刀——此番出去,便是要将这女子立斩成两半!
但——刀停住了——刀已经触及了她的衣袖,甚至已经触及了她的肌肤——但、刀停下了,停在她的衣袖上,再无法砍下半分。
玉箜篌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他的身形骤然停在距她不到半米之处——
那双微闭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开,竟隐隐泛着耀眼的金色——那双眼——深邃如古井,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无法言明的洞清之色,隐着一丝轻浅的笑意,只望向他。
“好刀。”
她轻轻地赞了一声,衣袖轻轻一抖。
一股奇异的气透过弯刀袭入身体,玉箜篌立刻警觉,收刀一退。
黄衣的女子在月色下宁谧得如同竹枝,她轻轻地一振衣袖,一柄玉笛滑入手中,笛身光洁,有丝丝血红,如蔓延的血迹,竟是冷寂。
就是这支玉笛——挡住了他凌厉的一击——
玉箜篌心中悚然一惊,江湖上以笛为武器的人从来都有,但真到对敌之时,尤其是对手手上有神兵利器之时,再深厚的内功——也撑不起一支小小的玉笛——
这个女子——到底是——
此时泠烟却是看了看手中的玉笛,这并不是她平常用的那一支,一直贴身藏着,便连圣香,也从不知她身上原有另一支笛子。
玉箜篌警惕地看着她,多年对敌的经验让他不得不谨慎,忽然间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握住这支笛的同时,在她身上慢慢地醒过来——醒过来,就这样——如光芒般渐渐笼罩了她周身,即使是玉箜篌这样对敌无数的人,也在不经意间,深深为之震慑。
还是那样的笑意,还是那样清丽的容颜,但泠烟缓缓举起那支笛的同时,她眼中的光芒愈发强盛——直要震慑住这世间一切的生灵。
她的手缓缓平举,玉笛一振,竟有丝丝剑意渗出。
“我不愿与人为敌——但不代表他人可随意欺我——风流店既然如此瞧得起我,我不认真,岂非让你丢脸?”
她顿了一下,却是轻轻一笑,笑得让人无法直视,自有一份狡黠,一份气魄。
若说之前出手,不过用了四成功力,却是全然为将这个女子放在眼里,此刻,纵然是玉箜篌这般人物,也不由地有了警惕之心。
但——今夜——这个女子必须要死——她若不死——大局将破!
他的思绪方方转过此,对面的人——已经动了!
只在这刹那之间,那柄玉笛已经挟着凛然剑意赫然刺来,玉箜篌心神一震,刀身一转,横档于前。
两器相撞——玉笛发出鹤鸣一般的声响,竟将那削铁如泥的利器生生压下一分。
玉箜篌心中一惊,手中劲力凝聚,手腕一转,弹开玉笛。
泠烟脸上犹然带笑,身子微微一转便卸去了那弹开的劲道,就着这去势,旋身一闪,竟又攻将上去。
玉箜篌冷然一笑,手中之刀变挡为斩,斜挥而上。
刀笛复而相撞,一时刀鸣笛鸣拔地而起!玉箜篌内力一聚——狠力一斩,却是用上了八分的劲道,雄厚内力借刀而去,玉笛似是不持,直直被压将下去。
泠烟眼中精光一闪,便在玉笛被压至肩上之时,手腕便是一震。
玉箜篌陡然觉着自己汹涌而去的内劲都似打入了一汪深潭之中,无落实处,眉头一皱,身势不停,采出一掌,向她胸前拍去。
泠烟对着赫赫掌风,却是不躲不闪,轻轻一笑,也采出一掌,直对上去!
两掌相接,玉箜篌笑容愈冷,内劲不偏不倚尽数打出,他的内功修为惊世骇俗,当世之内未必有几人能与之相抗,当即十分内力倾巢而出,便是要将她生生拍碎在此!
“如此年纪竟有如此修为——不一般啊——”
料想之中的惨呼竟只是悠悠的一声赞扬,玉箜篌一抬眼,眼神却正撞入那古井般的双眸间,竟就这样——被那耀眼的光芒夺去了神智。
泠烟笑意不减,那十成十的内力就似根本不是打在她的身上,便在玉箜篌怔忪之间,她握笛的手腕轻轻一转,轻巧地绕过那饮尽无数鲜血的宝刀,对掌的手就势一拉,脚尖一点,玉笛直指玉箜篌肩头而去!
玉箜篌陡然回神,他毕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当下收敛心神,一个小擒拿擒住泠烟手腕,刀身回护,便去挡那玉笛。
便在刀身堪堪接上玉笛之时,一股剑意赫然袭来,那小小的玉笛上剑气似吞吐百丈,竟将弯刀迫得一退,直刺向他肩头!
危险!
玉箜篌脑中忽闪过这个念头——
他武艺大成至今——难逢敌手——能让他感到险意的对战屈指可数——更何况今日他之内力较之初出道时已是天壤之别,今日之所以请命而来,本就是要借这女子来试一试方成的修为——
但——此刻他却生生感到——危险——纵然他有多高的功力——都躲不过的——危险——
但即便此刻——他也依然是玉箜篌,他惊于这个女子诡异的身手,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实力——
一时僵硬的手臂倏然上抬,手中的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利光,没有什么花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挥,没有更多的掩饰,径直向泠烟头上劈去,那已逼近肩头的玉笛似全然不在他的眼中,他只是在挥刀——刀之所至,就是要去她的性命——这是杀人的刀——
泠烟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意,她脚下一点,向旁侧闪了一步,躲是躲开了,但玉笛的攻势已减,早失了大好时机。
玉箜篌的刀没有收,他径自一旋身,刀身在空中划出一片银光,如初腾之蛟龙,如密布之细雨,将泠烟层层笼罩!
泠烟眼中沉静如旧,望着那层层刀影,不躲,不闪,缓缓地垂下玉笛,垂于身侧,笛身微微上扬,姿态松散却不似战中,但那微立的笛身之上,却又隐隐剑意渗出,面对着那断绝退路的刀光,轻轻一颤。
只在那一瞬间,玉箜篌恍然如见梦幻。
那层层刀网便在汹涌之间,被轻轻地划开了一道缝隙。
那玉笛只在空中轻轻地一挥而过,划得极慢,那一瞬,剑意尽隐,只如那曼舞的女子手中的水袖,轻轻一挑,便扬起了一世的清幽。
微震之间,玉箜篌只闻见一声轻叹。
“许久不曾用这剑法,今日能用在你这等高手身上,也算是你我的运气。”
那散去的刀影后,便露出黄衣女子清如风过的笑颜,那笑中丝丝狡黠,竟让这淡然的女子忽然间有了人间之气。
玉箜篌虽是一惊,但刀已出,今日这种种突发之事,他虽是惊愕,却退不得,让不得,牙关一咬,诡媚一笑,“今日能遇上姑娘这等隐世高手,着实是我之幸——”
泠烟眉毛一挑,左脚后退一步,玉笛复又利于身旁,轻道:“问天剑法,请指教。”
“吱呀——”
泰伯当先推开院门,向尚在原地默然对视的兄弟俩招呼道:“二少爷,小少爷,快进去再说吧,天忒冷,小少爷莫伤了身子。”
圣香似这才回过神来,当即笑逐颜开地对毕九一道:“泰伯,你家少爷我哪有那么羸弱?”
泰伯一时恍惚,只觉得当年的那个被全府的人捧在手心里的圣香少爷从未离开一般,身后那个陌生的院门似乎就通向当年的丞相府,圣香少爷只是淘气地出去玩了许久,如今,还是回来了。
赵祥心中咯噔了一下,尚未回神,圣香已经转过身来拉了他的袖子就往里走,一面拉一面嘟囔道:“真是冷得很。”
赵祥又是一怔,本觉着应该甩开那只伸过来的手,但不经意间看见了他消瘦的背影,心中忽然有某处燃起了丝丝酸楚,便在这一晃神间,已经被圣香拉进了屋里。
进了院里,泰伯自去找火炉了,是以只有两兄弟站在空荡荡的园中,一时冷寂。
圣香既是不说话,赵祥又怎会先行开口,且不论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单论他们二人这许多年来的冷硬相处,这个口,他无论如何也开不来。
但这沉默也不过维持了十几秒,圣香松开了他二哥的袖子,拿出扇子来扇了扇,笑道:“二哥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今日又怎有时间过来,我原以为——”他顿了一下,眼中琉璃之色又浓了几分,“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我的。”
赵祥心中蓦然有股怒气升起,他冷哼一声,生硬道:“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甚至还连累得爹他——”他僵了一下。
“害的爹被贬,害的丞相府一干人等险些给我陪葬吗?”
圣香却是一笑,缓缓接道。
赵祥一时语滞,只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便是知道——今日又何必找了我来?还怕丞相府被你连累得还不够吗?”
圣香一愣,脑中闪过一张笑颜,不禁无奈一笑。
赵祥却是不知圣香在笑什么,只当他不知悔改,犹当好玩,不禁又是一怒,负手道:“你——你可知你今日之处境到底是怎般的险恶,这江湖人找人都找到了我和大哥的府上,爹那儿想必早已被他们翻了个遍,此事甚至捅到了皇上那里——你可知——到底有多少人在寻你!”
圣香眉间不经意地一皱,默然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二哥——”
“哎哎哎,两位少爷怎么还在院里站着,快些进来取暖吧。”一旁泰伯却是跑了过来,看二人尚站在这渐寒的空气中,不禁心疼地喊道,一面拉过圣香便往屋里扯,一面絮絮叨叨:“少爷离开这么久也没些长进,怎么这么不珍重自己的身子?”
圣香心中一暖,哑声一笑,正欲开口,却见泰伯上下打量自己,怪道:“真是奇了怪了,少爷你今日看来却是比尚在府中时还要康健上许多,全然不似当年老奴见你时那般让人心疼,莫不是少爷这几年寻了什么神医,早已治好了旧疾?”
后面默默跟来的赵祥闻言也向圣香身上看了一眼,沉默一会,还是低声道:“——你——今日看来,却似全然好了——你若是治好了,也免得——爹为你操心。”
圣香心中暖意顿生,却也奇怪,正打算告诉他们自己这几年除了中日隐藏踪迹之外,连岐阳的药都吃得少了,怎么还会——
但话到了口边却一下哽住了,脑中忽然闪过泠烟笑如清风般的容颜,许久,缓缓握紧了折扇。
当年他的身体早已残败得让容隐、岐阳他们担心地无以复加,岐阳甚至动了要把他带回现代去倾家荡产也要给他动手术的心,却突然有事缠身,其他人尚自忧心时,泠烟便出现了,便一直照顾自己至今。
若要说这个身体当年能撑下来,完全是靠了容容,聿修和上玄等人苦苦支撑之力,那这几年来,虽甚是奔波,今日却能不知不觉间回复到这甚至比离家前还要康健的程度——又是靠了什么?
这样连自己都未曾察觉间便渐渐康复的状况,全是自与泠烟重逢以来才开始的——
恍惚间忽然想起当年初重逢之时泠烟看着一脸死气的自己,轻笑着说道——
“我不让你死,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断不能让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