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九连环（1 / 1）
十二阿哥坐在我对面，毫无避嫌之意，这些天关于我的那些传闻、关于两个阿哥和一个宫女不得不说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连我这么一个卧床不起的人都听到了四个版本。
接过十二阿哥递给我的小玩意，我仔细摆弄这个做工堪称精致的益智玩具，梅花形框柄，纯银质地，掂量掂量就知道价格不菲。
“九连环。”
“九连环。”
我抬头看看和我异口同声地十二阿哥，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果然知道，我听人说京里的姑娘都兴玩这玩意儿，估摸你也喜欢就给你寻了一个。”十二阿哥看着我一门心思拆解九连环，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悠悠说道。
我没在抬头，只想着怎么把这东西解开，谁让我在这东西上屡战屡败，至今从没成功解开过。
“你也躺了这么多日子，怕是要闷坏了，雅柔天天躲我那抱怨，让我想想办法，正好东西送来，我就过来瞧瞧你，气色看着还行，就是瘦得快没人样了。”
听听，还是十二阿哥善解人意，我躺了十多天，一直都只有十二这么一个探访者，连雅柔都在后期被禁足了。那个在我高烧时守在我身边的十四阿哥，自打听说我已无大碍，就再也没出现过。
“完颜小姐还好？”虽说不想问，可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因为我才受得伤，道义上还是应该关心一下。
十二阿哥很久没有说话，我也不追问，只是琢磨这第九个环怎么死活都下不来，要不我干脆撅了它得了。
“我也是听太医提起的，从这儿到这儿，留下了疤。”手上还在忙活，我只目光随着十二阿哥的手走了一遍，肩头到上臂，一扎的长度。
“好不了了。”
我对上十二阿哥的眼，他说话时眼里有难掩的心疼，我明白他什么意思。
转回头，我把前七个环重新套回，每次玩九连环我都是这样，一遍遍走着回头路，把一切都归复到最初的状态，让一切重头再来，所以我每一次都失败。
“十四今儿跟皇阿玛请了旨，皇阿玛虽没明说，不过那意思应该是应了，明年八旗选秀就会给十四和完颜氏拴婚。”
我点点头，到了这时候我还能说什么，一个姑娘家因为十四阿哥留了疤，还是在那种看一眼就要负责的地方，他不负责谁负责，虽然我愿意负责，可她也不见得愿意。
十二阿哥不再说话，一时四周极为安静，只听到我手中的九连环互相碰触，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我手上的动作有些急躁，也不知道谁发明的这破玩意，当初陈玥玩这个是一绝，据官方记载，最快纪录为八分钟，为这我没少被她嘲笑，弄得我一看到这玩意就手痒痒，总想要争回一口气，年少轻狂呀年少轻狂，只知道做无谓之争。
一双大手覆在我手上，止住了我越来越野蛮的动作。十二阿哥握着我的手慢慢移动，第七个环随着他的动作轻易被拆下，我的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
“厉害厉害，不愧是阿哥，脑子就是好使。”
我急躁的心神奇地静了下来，专心对付剩下那两个环，最后的难关了。
“我看那个完颜小姐也很好，温柔娇弱，说不定真能制住十四阿哥那个暴脾气，不都说以柔克刚嘛。而且这完颜小姐关键时刻也够义气，陪着十四阿哥夜逛草原，挺好挺好。”
“真这么想？我怎么闻着一股子酸气。”十二含着笑，听着似乎在开我玩笑。
“是呀是呀，我好几天没沐浴了，你才闻见？”对付这人，就要理所当然的耍无赖。
“皇阿玛今儿也问了问我，算是责怪了，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什么意思，皇上终于操心起你的终身大事了？那可是好事，说明他老人家关心你，你还不躲起来偷乐。”
“说得有理，所以我跟皇阿玛说了，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定然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抿嘴一个劲笑，当然和十二阿哥许诺生孩子没关系，因为第九个环马上就要让我解下来了，这可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怎么，你想娶的终于愿意嫁你了。”
十二阿哥专心致志看着我解九连环，半晌才轻轻说道：“斩衰三年，还有一年。”
叮的一声，第九个环，九连环最后一个环应声而落，我却没了高兴的心情，只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十二阿哥。
斩衰，五服中最重，未嫁之女为母守孝服丧，三年。
十二阿哥坦然地回应我的目光，“月儿，你说过两个有情人常相厮守，那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福分。我一直是个欲求不多之人，所以也不奢求这最大的福分，只要有一半就够了。”
我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大的奇迹，当然也只是劝慰十福晋别和十阿哥较劲了，他俩能在一起何不好好过下去，她给十阿哥不痛快不也是给自己不痛快。
当时十二阿哥听完我的话，一幅“你说什么胡话”的表情，怎么才几天，他就理解到了这个层次？
“你不是说我呢吧？”保险起见，我还是得问问，别一不小心自作多情了。
“果然有长进，前两日还觉得你脑子不好使，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差。”十二阿哥含笑拿走我手的益智类玩具，用令我嫉妒的速度把它组装好。
我愤愤地想，那天晚上他口中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女人果然是我，难怪当时我听完那么不爽。
“桃子，你不会忘了吧，满汉不通婚，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汉女。”
十二阿哥先是惊讶地瞧着我，估计看我是认真的，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叹口气，“月儿，你爹有旗籍，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老头子是不在旗的汉人，我哪知道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爹是什么身份。
我木然地摇摇头，算是对十二阿哥问题的回答，看着十二阿哥头疼地样子，我无辜地眨眨眼，打我出生我就知道娘有个干爹，只是不怎么见面，我还当她是为了气老头子才认的亲，原来为了避免满汉通婚的惩罚，认个在旗的干爹也就跟着入了旗，这是谁想出来的阴招！
“也就是我明年必须参加选秀？”还是那种专门选宫女的，真是没地位。
“没那个必要，到时候我会跟皇阿玛说。”
“皇上能看上我这样的儿媳妇？”
十二阿哥听我这么问，忽然呵呵一乐，那笑容说不出的奸诈。“等到时候，估计皇阿玛早急得顾不上这些了，只要我肯娶，就是你这样的也同意。”
我咬牙恨恨瞧着笑得开心地十二，我怎么没看出他这么狡诈呢。“你不会早计划好了吧？”
“我算算，从第一次见你怎么也有两年了。”
阴谋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十二阿哥把九连环塞回我手上，我哼哼道：“那就希望十二阿哥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十二阿哥哈哈一笑，“怎么是抱得美人归，明明是抢来一个悍妇以磨练心性。”
好呀，竟然拿我讲给你的苏格拉底的故事嘲笑我。
记得当年老师讲苏格拉底时，讲到他老婆是个泼辣的女人，动不动就会无礼谩骂这位哲学大师，有人问苏格拉底为什么要和这么凶悍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苏格拉底的回到是：擅长马术的人总要挑烈马骑，骑惯了烈马，驾驭其他的马就不在话下。我如果能忍受得了这样女人的话，恐怕天下就再也没有难于相处的人了。
而我们那个婚姻不得志的老师发出如下感叹：娶个悍妇吧，这样你虽然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丈夫，却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哲学家。
之所以讲到苏格拉底，是因为十二阿哥总拿我进宫时揍十四那事调笑我，我便给他讲了这个故事，并拍着胸脯说我可是牺牲了小我，成全了十四阿哥宽容的美名。
没想到，两年了，他竟然还记得我那时的玩笑之言，忽然我再也笑不出来。
良久，十二阿哥悠悠开口，“月儿，你并未把我的话当真。”
我低垂着头不看他，在我心底，这样的爱情戏码我从来不愿面对，爱情的路上，栽倒一次就是头破血流，我怕疼所以我不走。
微不可闻的叹息，十二阿哥不知何时靠近，我下意识想躲，手却被他牢牢抓住，温热的唇印在额上，让我的体温升的更快。
我红着脸注视这个眉目清秀笑容浅淡的低调阿哥，一时没了反应，他脸上的瘀青还没好，听说是为了我和十四打架弄得。
雅柔说当时我血溅大草原，十四阿哥当场傻了眼，十二阿哥抱起我发了疯一样找太医，守了我整整两天一夜，她和十四阿哥等人都被拦在帐子外。
等十二阿哥出来时，二话不说捉着十四阿哥就是一顿胖揍，然后擦掉嘴角的血，狼狈笑着说我这两天一夜一直在叫十四阿哥。说完，雅柔神色严肃地盯着我，说早晚我会陷进去。
我不知道她想说我会陷进谁的网，我只是在听到十二阿哥对十四那个暴力分子说我一直在叫他名字时，心酸酸的，抽丝剥茧一般的疼。
“到时你若不愿意，我就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然后再寻个想嫁我的人，一辈子平平淡淡过下去，只是在那之前别逃走。”
我咬紧下唇不敢说话，等到十二阿哥撩了帘子准备出去时，我才小声说道：“皇上今早来了旨意，让我回家。”
十二阿哥立在原地，我无奈笑道：“十四阿哥跟皇上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