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冠绝京城（1 / 1）
那么多个身量尚小的身影，都围着中间那个纤弱的女孩，细细的打量。身子只怕比同龄人小了不少，清秀苍白的脸，桀骜不驯的眼神，这就是刚刚被赐给大阿哥府上的惊人的丫头，在锦衣华服拥簇中，更显她的出尘如莲。数十双眼睛盯着她，她居然还能那么的坦然，那么的冷漠，仿佛看的不是她那般。
从她清澈的眼神中，你只能看到平稳、不屑，甚至是高傲，没有丝毫罪人的卑怯和懦弱。她居然还有如簧的巧舌，聪敏的机智，任谁任都谁都不能挑出她的半点错。
她一出现，就惹起了整个京城贵族子女们所有的注意。谁都弄不明白，一个年岁极小、卑贱的奴婢，如何能有如此清高的气质。
于是众皇子听了大阿哥描述后，忍耐不住一同跟过来，就只见她安静的立于大阿哥府那巨大的大厅一角，白色素衣，冷静的回视着所有探究的眼神。
“呼啦啦！”的十几人有窜了进来，正式刚刚出宫赶来的皇子们。她冷眉一挑，声音虽小，却是那么的清晰明白，“又一群白……”
只有四个字，可是谁都已经清楚她接下来是什么意思。
那些贵族女子中有不少人对皇子们都有少女的憧憬，一听这话哪还能做得住，有几人起身围着她，要给她一巴掌，“你个贱婢！”
可是巴掌却迟迟落不下来，不要看她身量小，却有足够的力气把那个高她一个头还多的女子手牢牢控制住，她眼中发出的威慑居然把那几个女子钉在原地不敢动，“贱婢？你们这群金枝玉叶，无才无艺，这辈子的幸福还被掌控在那个皇帝手上。你们在我眼里还不如普通女子的一半。”
整个大厅顿时只有“丝丝”的吸气声，她这话，已经把所有人得罪光了。
只见她甩开那女子，正身站于厅中央，扫视着众女子，“我给你们这群千金女子机会，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甚至于剑艺，只要你们会的，尽管和我斗！只有一点，要是我赢了，以后不要在我眼前出现！”
那就是第一次见到的方淡澜，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身份卑贱如蝼蚁，但是那全身散发的王者气息，几乎都将那些皇子慑住。
谁都不明白，刚刚落难的她，为何不安于天命，还要将自己逼如如斯的地步。她的小丫头一萱告诉众人，方淡澜的信条就是：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也不要卑贱苟且的活！处处设计、步步惊心的日子，是她最不屑的。
更何况，她有她嚣张的资本。作为女子，她几乎无可挑剔。
她的琵琶通体乌黑古朴，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暗辉。通过她纤纤柔荑弹出的“十面埋伏”激荡而悲壮，她只是弹了一小段，作为对手的那个就连抬头发出一个音韵的勇气都没有了。
围棋一共下了五局，一个多时辰。刚刚下到第三局时，已经有人看得明了。当她扔下手中的棋子表示的时候，那个作为对手的女子还在那冷笑：“你也不过如此，每局都只能赢我半子……”话一出口，却是面如死灰。
每局半子，显然早被设计了而无觉。
而方淡澜她轻轻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你也不傻啊！”句句都在赞她，可是却刺耳得不行。
当她在疾驰的马上一连五箭射中红心时，校场上已经只剩众皇子在，眼神中都是惊艳、赞许。
只见她一个飞身，稳稳的下马，不看任何人，只是冲着那个一直为她担忧的小丫头一个大笑，“一萱，小姐我可赢得漂亮呢！这群傻妮子，帮我赢了骄傲活下去的资本都不知道，我可要多谢她们的呢！谁知道一个个胆小，气量也小得不敢面对我！”
那个笑是那么的妩媚而清澈。虽然有着小小的诡计，却是那么的坦诚。
众人头次见到如此大胆将自己的才华、阴谋毫不保留表现出来的女子。她的生命，居然是那么的明亮而鲜活……
庆幸，庆幸，自己跑出来了，亲眼目睹了她的风采。
众人中，一人几乎不易察觉的笑出来。而她似乎察觉了，收起笑容，瞟了那人一眼，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有什么好笑的？八阿哥？”
她居然一眼就知道自己是谁！惊愕之余，胤禩知道自己看那女子的眼神已经悄然改变，无法控制。
那一年，年方十岁的她以她冠绝京城的才情机智，赢得了得以伴读胤褆女儿的机会。每次有阿哥来，胤褆更是将她叫到席间。
她的才艺聪慧、偶尔调皮的狡黠，还有她如明镜般纯洁的眼神，给人的印象深刻入骨。她的存在，将开始紧张的众皇子关系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去大阿哥府和她呆在一起，成了每个人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随后她勇救十三的举动，更是赢得了尊重。
那时去胤褆府上的校场觉得颇为宽大，众人只要有空就会聚在一起切磋武艺。毕竟皇阿玛每年一次的木兰秋闱是获得圣赞的绝佳机会，谁会轻易放弃？
“小心！”她一个飞身，将一旁的十三扑到在地。
而十三身后的柱子上，已经有一枝白翎还在颤抖。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她朝太子的方向郑重的走了七步，嘴上一字一句的道：“煮豆持作羹，漉鼓以为汁。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众人一听这是七步诗，又知道私下胤礽恼十三撞破他好事怀恨在心，顿时明了胤礽居然想借这校场比箭射杀十三。
并不知道内情的淡澜只是愤然道：“太子殿下，纵使十三阿哥犯了不可饶恕错，太子大可禀明皇上。皇上英明神武，定会还太子您一个公道。如果今日箭艺绝佳的太子殿下居然误射了十三阿哥，请问皇上会作何感想？众臣子们又作何感想？还请太子殿下为了自己清誉着想，莫为了十三阿哥这等人伤了自己。”
声情并茂，虽是假意为太子好，也是马屁十足。
也只有她，仗着出口成章不怕撑死人，才敢如此的进言。
太子最后对十三也是不了了之，众人对如此深明大义的她的喜爱更是加倍。
只是后来四阿哥和自己对她的争夺，终究将这一切落下帷幕。三年纯洁的一起成长的情意，因为她的离去，嘎然而止。更因为她的失忆，只能成为永久的追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紫藤花硼下秋千下那个低低吟唱着诗经女子眼中扬着轻轻的笑，张扬而阳光。从原来是她小丫头的一萱中得知，她可是一个聪明得紧的女子。似乎从小到大，没有什么难学的。也难怪，不如此，如何能十岁就有着如此惊艳的才情冠绝京城？
自己眯着眼睛看着她随秋千上下，轻轻出声：“有什么，值得姑娘你笑的？”
秋千上的人儿一愣，随即答道：“它不好么？戴君恩评价过：此诗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便尽了，却翻出未得时一段，写个牢骚忧受的光景；又翻出已得时一段，写个欢欣鼓舞的光景，无非描写‘君子好逑’一句耳。若认做实境，便是梦中说梦。虚虚实实，道尽了真切的感情,单纯而恬静温和。”
“我以为，你只‘愿轰轰烈烈的死，不要卑贱苟且的活’。”
她也不恼，“肯定是一萱那小蹄子四处张扬说出来的。我要的，是轰轰烈烈的死，平平静静的活。和我爱的人，平稳的过一生。”
“你爱的人，你才多大？”
“十岁，想必各位阿哥早就知晓了。姑且不说我，你们皇族中，不是都十来岁就早早配婚了吗？我可是真替你们悲哀呢！还不知道爱是什么，就随随便便的和另外一个人捆绑着过一辈子。幸好他们都说，你们皇族的人都是负心薄幸之人，要不，这漫长的一辈子可如何过得下去？”
自己几乎站不住脚了！看见她，忽地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无法逃避的现实，只想着她的笑，只想着她的好。
忘记了，汉人信奉的，是一夫一妻！更何况她那高傲的世家出身，还有她那被家族灌输的根深蒂固的想法！她的小丫头说，方家的家族中，从未有一夫多妻出现……
“我，可是不同的！”自己哑声道。
她却只是感慨一叹，“八阿哥！”眼中，已经多了那么从来不显露的怜惜、伤楚。
“那么，你和我一起……”
“读书说词？为何不可？”她急急的打断，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好！”自己哽咽回答一句，心中却是无比的失落。
一阵花雨飘零，掩盖了她远去的身影。那个数不清日子陪伴着自己耳鬓厮磨的她已经不在了！
好恨自己，是那么的懦弱，地位是那么的卑微。无法抗拒着他们将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喜逐颜开的讨论诗经里诗句的她讨去。
自己没有权利说“不！”
她又被叫去了，和胤禛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她的脸上，依旧说那轻轻的笑。她的心呢？谁在乎过……
心在滴血，不可收拾。
胤褆迫于太子的压力和利诱，刚刚发话了，等她满了十三，给她自由。离她生辰七月七还有不到两个月……
那所有人期盼炙热的眼神，自己不是看不见，而是只能装作看不见。太子甚至已经表明，谁都不许跟他争！
“我要的是唯一，不是所谓的最爱，或是最重视、最特别的其中一个！四阿哥，我淡澜要的，您可给不起呢！”那是那日她拒绝胤禛说的话，字字如钉，将那个高傲的家伙伤得体无完肤。
他发红的眼睛瞪着她，几乎要将她摇碎，“那么你以为太子就能给你？他已经有了无数的女子！胤禩给你？他的身份卑微，根本无法保护你。我可以说他前脚要了你，后脚就有人能将你抢进其他屋子。”
她却是一脸的傲慢，推开他，“那么我谁都不选。别忘记了，我不要卑微的生活，宁愿独死！”
刚烈如火的她，却是没有抗拒命运车轮的前行。她被父母的生死牵绊得生死不由己，又要应付其他人的窥探，人憔悴得不行。
而自己？母妃身份卑微，早已被皇阿玛冷落在那个庞大皇宫的角落，自己尚无权势，如何去争？看着她苦苦挣扎自己却只有无助，那么的痛恨自己……
两个人都因为大阿哥的那个决定的煎熬，终于她的最终归属。
他的心上人方淡澜，被荒诞的太子赏赐给了胤禛，以换取他的忠心。
她做着最后的反抗，抛开一切，深夜约自己私奔。
可是当自己说出那个“不！”字的时候，她泪如泉涌，嘴唇抖动得几乎无法自持，嘴里发出的，是绝望的哀嚎。
“胤禩，你可知道，你放弃的是你我的将来。你有你的位置和你的背负，难道我方淡澜没有？我父母、整个家族还被太子捏着，那么多的皇子虎视眈眈，你却跟我说你的皇子！你以为我不清楚跟你私奔是什么后果？”
“等我两年！”一直不争的他终于下了决心，“我一有能力保护你，立马去接你！”
她终于彻底绝望，只是木偶般的点点头，“胤禩，你会后悔的。”许久后面还有一句几乎轻不可闻，“你忘了，我方淡澜不会卑贱苟且的活着。”
随着她的离去，一切脱了掌控，无法挽回。她失踪、失忆，山盟海誓变成了儿戏般可笑。
方淡澜，我从未想到自己放手，你已经爱上了胤禛，爱得那么的炽烈，那么投入，甚于从前待我。
当年，你我皆知不可能，可是谁都无法控制自己弥足深陷。你那深夜私会，恐怕也只是舍命一搏吧！恐怕是你彻底将那段记忆埋葬，从头开始。
那场爱，已被你说成了追忆。你已经走远，自己却在原地等着。直到你生活□□，直到你张扬的说着报复十四回来，直到你派来信使告诉自己你要回我身边……
澜儿，可是这份我死守的爱里面，为何你要掺杂着那么多复杂的情感才肯回头？
那份少时的纯真，难道真的无可挽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