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双双（1 / 1）
“圣旨到！着千户刘臬（nie）、校尉齐军跪迎接旨！”郑和双手捧着黄绢，面色虔诚庄重。
朝凤歌硬着头皮跪下，心里不爽。上次跟虎妞妞闯宫，朱棣吓得面无人色簌簌发抖，跪在虎妞妞脚下连连告饶，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弄一块破东西来，她就得诚惶诚恐磕头连连，真是郁闷！
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等等一段屁话说完后，总算进入正题，不外乎赞扬她发明的“木马子”对手铳的射程及威力有大幅度的改造云云，末了，特赐俸禄三石。真要命，三石属于没有品级不入流的人，连九品都算不上！千户长刘臬举荐有功，从正五品十六石升为从四品二十石，居然比她还多奖了一石！什么世道！所以自古官场压根儿没有公平可言！
三宝太监垂眉低眼，笑意温和：“两位接旨谢恩吧。”
朝凤歌与千户长刘臬一起双手接过圣旨，满脸感激，没办法，角色需要，装也要装一下！
郑和头戴一顶嵌金三山帽，身上穿一领簇锦蟒龙袍，腰里系一条玲珑白玉带，脚下穿一双文武皂朝靴，站在烈日下向着朝凤歌微笑。眼对眼的一瞬间，朝凤歌忽然生出一种亲切感，觉得这个人是秉性质朴可以信任的。她静静站着，心内却明了，此人已是身经百战，身领宦官中的最高官职，又得朱棣宠信特赐四爪蟒袍，想必是不会轻易相信她这一介小民的。原本投身行伍只想平平凡凡地生活，可是本性中不甘寂寞的因子老是作怪，加上和紫衿待的时间太长，上手什么东西就想改造一番，所以惹出这样的风波。不过，如此一来，离她实现出海远航的心愿也越发迫近了，实是难料好坏！
郑和依然浅笑关切：“听刘臬说，你还识文断墨？”
朝凤歌一凛，低头回道：“回国姓爷，小人从军前略略念过几年书，却不敢说‘识文断墨’。”
郑和有意培养：“这样吧，手铳火铣操练照旧，你再跟着刘臬处理些简单的军务，怎么样？”磨练是为了更好地成长，温室里的花朵是经受不了雨露风霜的。
“谢太监大人提拔，小人定不负厚望。”朝凤歌心里乐开了花儿，离目标又近一步！
虎贲在队列后依旧面色如常，毫无表情，仅两汪琥珀映射着锁字甲（普通兵士服）的铁辉，光华潋滟。
小旗穆马在朝凤歌身后龇牙咧嘴，朝凤歌抿唇偷笑，幸好只是“木马子”还不是“穆马子”，不过，想他一介莽夫，如此奇耻大辱，必定会报复。既然这样，不如让她新上任的直系领导来解决烦恼好了。
“千户长大人，小人娘亲重病在床，不知可否回家探视？”
“新军刚刚报到，回家不好。这样吧，我着军医去帮你母亲诊诊脉顺便抓点药，你看如何？”千户长看她的眼神有如看着一颗金灿灿的摇钱树，自然有求必应。
“如此，小人便代家母谢过大人。”朝凤歌顿了顿，接道，“我家房子年久失修，恐怕得另找住所，大人，这是先父及家兄的死亡抚恤金，请大人代小的寻一处妥善所在，安置母亲及幼妹。”说着，掏出临走前在青袂那里顺来的银两，交给刘臬。
“失修只要稍加修缮即可，花不了这许多。”千户长接过她的雪花银，心情略略沉重，全家男丁都战死疆场，只余老妪幼妹，闻之心酸。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附近有个恶霸，看上我妹年幼可欺，便打定主意要娶她做妾，我妹坚决不从，去年投井寻死未遂，日日痴颠，小人想帮她换一个的环境，或许对她的癔病有益。”撒谎真是个高智商的活儿。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狂徒？！”千户刘臬豪气干云，“说那恶霸姓甚名谁，待刘某去将他拿下。”
朝凤歌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义愤填膺？好像被侮辱的是他的妹妹似的！原本以为随便交代两句就能蒙混过关，看来如意算盘还得重新再打过。没办法了，各路神明，冤枉别人虽非君子所为，可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你们一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万别当真。“大人还是不要问清楚为好，此人乃‘高山流水，燧木取火’，排行第三，小人实在惹不起。”
郑和闻言神色一暗，笑容渐淡，打量她的眼神锐利无比。
刘臬仔细揣摩：“高山流水，燧木取火？排行第三？”惊疑地望向她，“难道是……”三皇子朱高燧？最后的结论没有问出口，神情却由原来的豪迈转为犹豫。本来嘛，皇子不是人人敢得罪的！
朝凤歌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朱高燧，对不住，借你的名号用用。想你贵为皇胄，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不可能没干过，既然这样，再加上这一桩，应该也不算太委屈。
正在刘臬犹豫不绝之时，郑和发话了：“刘大人，既如此，何不将齐校尉家人接至贵府附近，也好就近照顾。”
刘臬闻言大悦：“是，谨遵太监大人吩咐。”郑和肯出头当然最好了，日后万一朱高燧翻脸，也可回复说是按吩咐办事。
朝凤歌啼笑皆非，为了躲开穆马的报复，倒给齐军家人挣了一个好去处，也算朱高燧的功德吧。如此这般，穆马要是还有胆子上门寻仇，只能说活腻了。还有一件事，得提醒一下：“家妹不受刺激之时，是一个正常的姑娘，所以万不可与她提及往事。”
刘臬恢复千户风度：“那是自然！若有合适匹配的，刘某自当做媒，将她嫁与一个好人家。”
朝凤歌大喜：“如此就烦劳千户大人费心了，齐军自当鞠躬尽瘁，誓死报国。”
郑和期许意味明确，点头致意众军，随后离去。
几天后，新军进行第一轮周试，十人中淘汰一人。朝凤歌理所当然认为王大勇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谁知她竟险险胜过隔壁营帐的病秧子“张秀才”，留了下来。虎贲夺得小旗第一总旗第一百户第一千户第一的好成绩。灵兽就是牛，不用灵力，触觉视觉感觉都要高出常人一筹，所以，这样的成绩在朝凤歌的意料之内。
晚上，刘臬趴在军案上看卷宗，忽然问正在磨墨的朝凤歌：“此次周试第一的王虎（虎贲偷来的军籍上是‘王虎’的名字），可是与你同一营房？”
朝凤歌暗叫：机会来啦！脸上不露声色：“回大人，王虎确与小人同一营房。”小心翼翼地瞧他的神色，接着说，“此人原就骁勇，依小人来看，他日必能立下军功。”
“哦？”刘臬讶然，“齐校尉从不曾对军中各位将士稍作评论，今日竟为这个王虎如此反常？”
朝凤歌暗咬舌头，边骂自己：太大意了。一直以来营造的不显山不露水不结仇不出头的作风，为了死虎贲，破功了！赶紧补救：“此乃小人一家之言，大人不必理会。”
刘臬接过她誊抄好的奏章，满篇工秀不乏力度的字迹映入眼帘，最近的奏章深得皇上赞许，其实都是这位新提拔的校尉“齐军”的功劳。他只负责将大概的意思表达出来，那些咬文嚼字的事情全由“他”完成。经常都是他说完不久，他就能一挥而就，语言简练，极少用典，句句妥帖，确实是个人材。
朝凤歌恭敬地吹干墨迹，奉上奏章，瞥见刘臬满意的神色，自己也有些飘飘然。朱棣出自行伍，从小因为不是太子，也没有接受过什么系统的教育，跟他老人家用典砌辞，只能换来板子一顿，得不到什么好。当年□□评价他：“朱棣，也就一个半文盲尔。”确实是的。看奏章的回复，压根谈不上什么文采，看来文化水平还不如他自学成才的老子——朱元璋。既然如此，那就有事说事，没事就算，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很有可能会进垃圾桶。
刘臬满意点头，略一沉吟：“这样吧，你与王虎一同在我案前研习军务，也不枉你举荐一场。”
“谢大人。”朝凤歌心愿达成，自是欢喜非常。虎贲在身边，不知为何，总能令她安心。还有，“大人，我和王虎可不可以搬来旁边空置的军帐居住，也方便大人随叫随到。”
刘臬随意摆手：“此等小事，你们和小旗说一声即可，不必问我。”
“谢大人。”朝凤歌兴高采烈，行礼出来，回营房告诉虎贲去了。总算可以摆脱那“人妖”王大勇含情脉脉的纠缠了，再在同一个屋檐待下去，她真的快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当年木兰从军，那是迫不得已，她一点也不想流芳百世做什么花木兰，她只是她，懒散迟钝，也没什么积极心，既不想评什么“先进”，也不想拿什么嘉奖，让她平平安安跟着郑和出海，就是她最大的愿望。至于什么建功立业，那是男人的事情，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