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一章 平静(1 / 1)
长安才下马车,只觉一阵暑气逼面而来,饶是这般炎热,她还是不得不着十二单衣大朝服上朝,幸而大康纺织妙绝,白色真丝对襟中衣、中裤,白色锦缎诃子,明黄色十二幅刺九章、盘龙的裙子,明黄色织锦团龙纹广袖唐衣,大红镶黑缘避膝,大红真丝燕尾襦裙,然后再着红黑两色大小唐衣,广袖敞服、裙尾迤地三米有余,穿足这些,也不过微觉酷热。
进内室更衣,连侍女都觉繁琐,半埋怨的语气道:“这些层衣服,不把大臣们都热死了。”
长安听罢一笑,“每三日一次大朝会,少不得这般罗嗦,若是小朝会自可便宜行事,再道:华夏之国,何谓华?何谓夏?不就是这章服之美、礼仪之大吗?若连这区区酷热都难以抵抗,如何为民之典范,又如何令臣民信服?”
侍女年纪还小,娇气的吐了吐舌头:“哗!原来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是自然了!”长安说着自摘了头上顶的凤冠,“怎么没见林总管?”
“林总管?公子刚到不久,林总管应该是在园子里伺候着呢!”
“公子来了?”长安眼中明显有一点儿惊喜,要起身出去,又坐了回来,细细对镜装扮起来。
园子里花木扶苏,正是两年前为了他盖的,另有一侧门,马车可直通入内而不用再从公主府正门进入。
走的近了,就听见屋里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清脆作响,正似那大珠小珠落入玉盘,动人发笑。
她一震,到又没说什么,带着微笑走了进去,就见那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正将一只剥好的荔枝往他嘴里送,他懒洋洋的斜倚在榻上,发束的齐整,用一只墨玉簪子绾着,眉目清秀俊朗,唇角上是修的极漂亮的胡子。
那漆黑的眼眸正含着笑望着她。
那女孩子也略带傲色的望着她,那种自信的神情恍惚间是十六岁的长安。
“新供的妃子笑?味道可好?今年岭南荔枝难得丰收。”她微笑着,只这么淡淡的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很好!清新甘美!”他也只笑着回答着。
“给姐姐问安!”年轻的女子伶俐的施了礼,他们都一起怔了,他刚想阻止,却见她并没有变神色。
“淑妃多礼了,谁不晓得娘娘是陛下宠妃,姐姐二字赎不干当!”她虽然这么说着,却只自顾坐在凳子上,笑嘻嘻的看着他。
年轻的女子不觉有些得意,这个年纪总令人觉得张牙舞爪,甜美的笑容冲着她也冲着他:“常听陛下提起您,也听说了不少关于您的事,今日终于一见……”
她只含笑听着,原来见面不如闻名,这也算是个有些聪明的女孩子了,又看了看他,正微笑着看着他的两个女人,当然不止两个。
“我若是你必倍觉失望!”长安剥着一只绯色荔枝,轻轻一捏,露出晶莹白嫩的瓤,他不动声色的抓了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含进口中,这一瞬熟悉自然,他们平静的溶入那些家常琐碎,似一幅祥和的画再加不进其他的风景。
“妾有一事请求!”年轻的女子提声说道。
她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女子。
“陛下对您情深意重,请您随陛下返回龙阳!”
长安冷冷一笑,“为什么?”
“一个女子能得陛下宠爱是何等荣幸,您又何必放弃龙阳锦衣玉食的生活远居永平?”
长安不由哈哈大笑,嘲弄的看着他道:“你这位新淑妃很有些意思。”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回去!”他冷冷说道。
“陛下……我们不过才下马车……”年轻的女子撒着娇,长安都觉得这种娇俏不可抗拒。
“辛夷,送秦淑妃回龙阳!”他声音冷漠,这样三伏天气,还让人觉得冷气上冒。
“爹爹……爹爹……”溶宁正在门口处伸出肉肉的小手娇唤着。
他忙不迭起身将溶宁抱在怀中,那冷俊之气已不攻自破:“溶溶,溶溶,爹爹的小溶溶,想爹爹没有?来,让爹爹亲亲……”这种父女间的亲昵自难以用语言诉说。
“爹爹,哥哥呢?溶溶想爹爹,也想哥哥……”
“哥哥有事,下次才能来。”
“哥哥不想娘吗?不想溶溶吗?”
他看一眼长安才道:“哥哥想娘,也想你,可是哥哥如果来了那么爹爹就不能来了!”
“公主怎么在这里?”那年轻的秦淑妃惊异的看着她心目中的帝。
“溶溶是爹爹、娘的小宝贝,哦!还有哥哥!”溶溶抱着他的脖子,可爱的叫道。
“淑妃怎么还在这里?朕的命令是耳旁风吗?”
女子吓的匆忙出去,只留下他一家三口安详静坐。
“就吃了几颗荔枝,连茶都没喝一杯。”长安轻声挪逾。
“我的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笑道。
“都光明正大带到我面前了,想我怎样?”她抿着嘴,冲着他摇了摇头。
“她嫉妒你风姿天成,可笑的女子!”
“哦?我还以为是想看看我这糟糠到底多么不值得她一比?莫笑了,我也曾经那么可笑过!”长安佯装生气。
“谁说的,十五岁,瘦瘦的在水中歌唱,即使遇到危险也镇定的将剑架在别人的颈上,永远带着微笑,永远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高贵,永远带着几分捉摸不透。她比不上你,谁都比不上你,你永远是我独一无二的十一,天下无双。”他从背后把她拥在怀中,鼻翼微微蹭着她的耳朵。
“你每年来永平数次朝政怎么办?朝臣们可有疑义?”长安低声问。
“宁儿很懂事,我每每出宫,都会命他为监国。”他给溶溶剥着荔枝。
“什么?”她觉得可笑,“宁儿不过十二岁而已。”
“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带兵打仗了,十二岁已不算是孩子了,何况他做的很好。”
“可乖巧听话?”他似一对最最平凡普通的夫妇,聊资不过是孩子、生计。
“还好,不过有些爱玩,有件事很好笑。”他顿了顿看她听得饶有兴味。
“前个月他微服出去玩,正好看到一群学子们正在山中把酒相聚,他就自顾自的和人家坐在一起,信手吃喝,毫不拘礼,你想想那些学子能有多大,大都年未弱冠,也贪玩,其中或许还有些世家子弟,齐了心要让宁儿出洋相,就提议说令在座各位都表一表身家。
“别人一个一个都说完了,轮到宁儿了,他只说了三句话,倒把那群人吓得够戗。”他自己也似乎很为儿子得意,还没说就笑了。
“他说:祖父,天子;父,当今天子;吾,太子夏侯漩宁!”
长安也不禁婉尔一笑,“你教的好儿子!”
“嫌我教得不好,你来教!”
“男孩子须得严加管教!”她又忍不住笑了。
“那女孩儿呢?”
“女孩子就应该珍若明珠!”她说着抱着溶溶亲了亲,“是不是啊?小溶溶?”逗得女儿直乐。
“哗!你这是什么理论?”
“男孩子要担负统治国家的重担,而女孩子应该要幸福!我母后就是这么养我的!”
他宠溺的看了看那对母女,只是笑着。
两年前明慧圣后过世,幸好他及时赶到永平,给予她最大的安慰与支持,那一刻他们屏弃前嫌,从那之后,每年他都会抽出时间来永平看她,有时不过住三、五日,都觉得满足。
小溶溶总是交换着住,有时在永平住两、三个月,有时回龙阳三、四个月,而漩宁却因为要接过担子而再也没有回过永平。
这就是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分离,却比昔日更和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