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章 二龙问鼎(1 / 1)
她瑟缩着,不由的双手抱肩,他很快意识到她一定是觉得冷,将外衣一解,随手一扔,已经搭在屏风上,蹬了金线绣龙皂靴,她一低首看到,到不由婉尔,“怎么穿这个?”
抱着她一起钻进锦被中,细细的掖好了被角,“因行得急,到忘了换它,幸无人注意,不然露了底细。”
在这么温暖的被子里,两人再无一句话,只是相互狠狠的抱着对方,相拥着,听着这偌大的房间里,只两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他的下颌压着她的头顶,感觉那如丝的秀发温柔的触着他的皮肤,闻得到那发间清淡的栀子香气,他又不由的紧了紧怀抱,轻轻一吻那柔滑的发,才发现她已在他怀中,安稳成眠,唇角不禁一扬,闭上了双眼。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整个屋子里没有一点儿光亮,只能极微浅的看见一丝月光沿着窗缝散进屋里。
她感觉得到他紧紧的抱着她,即使眠中也丝毫不放松,借着寒冷冬夜微薄的月色,她隐约看得见他精致的面庞,长眉直飞入鬓,一挺俊直的鼻子,按着那些隐约,她的手慢慢抚上记忆中的清俊面颊,犹记月牙湖畔的初次相逢,他那一回转的相对而视,就搅乱了她一池平静春水,微泛波澜。漆黑明亮的一双眼眸,她轻抚着那紧闭着的双眼,是,当时他带着无与伦比的惊喜与欢快,抚着秀气薄唇、上扬着的唇角,她似乎看到他孩子气的顽皮笑意,当时的他不也笑着么?时而雍容,时而高兴,时而玩世不恭,那些样子竟然都会深深的烙在她的心底,可是抛开了她,他是威严的、高傲的、冷酷的。
蓦得,她的手被他抓住,两双含着情意的眼眸在黑暗中相对,他亲吻一下被握着的她的冰凉纤细的小手,然后叹息道:“好久不能如此安稳成眠!”
“我也是!”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说道。
依偎了一会儿,他安静的起身,借着浅淡月光,点上灯,只听敲门声“咚、咚、咚”响起。
“进来!”她轻声唤道。
进来的正是侍婢明溪,低首顺目,并不斜视,“晚膳备好了,主子与公子可要用膳?”
他二人相视一笑,“摆进来吧!”她说着,就要起身,他忙上前一把按住,“带个炕桌,直接摆在床上!”
明溪看着他们眉梢眼角的亲昵,温柔的笑了,悄悄的退了出去。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明溪又端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引得长安嫌恶的皱着眉头,厥着小嘴,“才用了膳……”低声念叨着,他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又笑了,不知为什么对着她,他很爱笑,一日比一年笑的还多。
明溪习以为常,并不理睬,径直送近榻边,“薛医女特意嘱咐,饭后一定要服的!”
“薛医女、薛医女!你就听络络瞎说,我并不需要服药!”她往床内缩去。
“身子原本就虚弱,主子这不是难为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么?”明溪一叹气,更近前几步。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明溪,“好苦的!能不能明日再喝啊?”
“已经迟了三天了……”明溪喃喃念着,求助的望着夏侯泽。
泽终是忍不住,接过明溪手中的药,“十一乖,喝了药身子才能好,是不是?”他偎着床,另一只手已将她的手握住。
“我不喝!那么苦!我才不要喝呢!”她此刻正如一个小孩子,任性的撒着泼,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的手。
他含住一口药,一低首,正吻上她的唇,感觉喉咙一热,她已经咽下一口药去,怔怔看着她,她蓦得羞红了面庞,明溪等一干侍女,都低着头,偷偷的笑着,而他也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你喝不喝?不喝的话,我还用这法子喂你,我是很乐意喂你的!”瞧着她彤红的脸庞,他笑着说道。
她一听,连忙接过碗,“我喝,我喝,我自己喝!”窝在床里角,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药,一张小脸,拧的皱巴巴的,斜着眼,气呼呼的看着他,还哪有一点平日里的雍华之气,任是谁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都不过是一个平民家娇宠惯了的女公子。
好半晌,她终于喝完了药,药碗一搁,苦兮兮的伸着寸许香舌,眉眼都皱成一团,他拿一块桂花糖,顺手塞进她口中,将她耳畔一缕青丝别入耳后。
清晨,两人一同醒来,侍婢们进来伺候他们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她着一身斩衰,他换一套素服,乘马车进入宫廷。
圣后昔禾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般悲伤,她穿着素服处理朝事,新帝还未登基,她比平日更加繁忙。然鬓间霜雪,无人时的喃喃自语,都令长安心痛不已。
长安心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好女儿,在母亲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陷入自己的悲伤无法自拔。
英俊秀气的男孩子扶着圣后的臂膀,他只十三岁却与她一般高了,见到长安,他略带羞涩的轻唤一声:“姑母!”先太子兰澌的长子律阳皇孙,他与他的兄弟、堂兄弟们很是不同,虽年幼却世故老成。
“娘,对不起!”长安跪扶着她的母亲,低首吞下所有的泪。
律阳连忙扶起她来,嘴中还轻轻念着:“请姑母节哀!”
圣后疼惜的握住她的手,“你父亲最疼爱你,他多次向我提及如何感谢上天,这画上风姿绰约的女子是他的女儿!”她边说着边指着墙上的那幅名作《春寒夜宴图》,数十名贵族女子参加的宫廷宴会,名门仕女们或坐或舞、或掷壶而饮、或抚琴助兴,水榭的背景确是寒冷的春夜,冰冷疏离的月,与背对着所有人抬头赏月的只露半面的宫装女子,手持玉杯、独斟独饮,只一个侧影,孤独、清冷、高傲、脱俗的侧影,那个名叫乐正长安的女子的侧影。
她故作喜色的说:“父亲常说,他如何幸运,娶的是这帝国最伟大的女人。”
“我即选择了他,就会一生陪伴着他,感情原本就应该一生一世!”圣后淡淡的一笑。
“母亲,请不要让我成为孤儿!”她含着泪,却怎么也不让它掉下来。
“唉!傻孩子!”圣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扶着律阳坐定,扫一眼殿内之人,顿了一顿,才道:“信菲入葬泰陵(夏侯锦死后之陵)了吗?”
大殿里安静极了,泽却镇定的看着圣后昔禾的眼睛,无惧的回答:“姨母应该知道他们生前就不幸福,死后也不应该勉强,母亲的陵墓修葺在淳陵(夏侯泽死后之陵)之内,我会陪伴着她的。”
圣后却叹息着:“其实她爱他!”
听到这话,泽与长安都不由一震,惊愕神情一扫而过。
圣后似乎是对他们说着,又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喃喃自语:“其实他对她也并非无心,只是造化弄人,一个太过坚持,一个太过骄傲。我们十五岁在灵修书苑蹴鞠、打马球仿若就在昨日,那时谁会料到我们之后会成为各自国家的皇后!”
“母亲从未向我提起这些,到是当时的西宫(贵妃徐氏潋滟)总指责她的中原人的习气,听说她在永平长大。”泽从容的道。
圣后望了望自己的爱女,又看着泽,“你可知四年前信菲着你送的是什么信?”
他一愣,没有回答,看着圣后的眼睛询问。
圣后怜惜的看着长安,缓缓说道:“为她的爱子,求娶我的女儿长安,其实当时十一已经有心爱之人玄霆,可为了信菲,我们还是艰难的答应了,我可怜的十一,若是你当日不回龙阳随十一进宫,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更或者你们后来顺父母之名结成夫妻,便能堪破一切玄机,可你们却只能时隔四年在沙场之上相遇!”
人世沧桑,事事难料,那么多的机会,只要抓住一个,他们如今也是人人称羡的神仙倦侣,可命运捉弄,经历了这许多年的世事变换,如今虽艰难的相伴,却前途堪忧!
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一片素白,伤感的退出玉鸾殿,“漩宁呢?”长安问着跟随着她的明溪,原来漩宁与辰阳已在宫中住了七日了。
“弟弟们听说是在元和殿(皇帝上朝之正殿)玩耍!”原来律阳也随在他们后面出来了,正处在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尖细,毫不悦耳,而他也明白这个短处,故意压低声音。
撇了仆从,三人一同向元和殿行去,长安轻抚律阳束在发髻上的白色锦带,“祖母年纪大了,姑姑并不能长住宫中,你要带姑姑好好照顾祖母!”
“是!”男孩子羞涩的低应着。
“原来我们律阳已经这么大了,等行了冠礼就要封王,到那时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是!”男孩子还是应承着,幼年失祜的孩子,圣帝的嫡长孙,却活的小心翼翼。
进入了大殿,三个人倒呆滞了,原来乳娘、宫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高高的皇座之上,两个冲龄小儿,坐在上面互相争执。
“蝈蝈(哥哥),你下去,我一国(个)人坐!”三岁大的辰阳拉着漩宁肉肉的小手,口齿不清的说着。
谁知,漩宁却推搡着弟弟,还不满四岁就已经学会故做严厉:“你下去,这是我的,我要一个人坐!”
两个小儿,你推我磉,却还是一起坐在龙椅上,长安又惊又气又觉得好笑,回首正好看到泽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孩子,而律阳,双眸中充满着渴望,渴望?
“宁儿,辰儿!”长安温柔的轻唤着,两个孩子这才看到她的到来,挣扎着拼命的爬下龙椅,漩宁撇下辰阳朝她跑来,“娘!娘抱抱!”喊着,而辰阳也不甘落后,伸着小手,蹒跚的跑着,学着漩宁的样子,喊着,“娘!抱抱!”
夏侯泽却在这一瞬,天塌地陷,他终于不得不面对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这个现实,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在他身边,可是,当她的两个孩子活生生的喊着她“娘”的时候,想着她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孩子的时候,他的心绞痛着,心绪翻涌着。
看她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突然又莫名的感动,母亲是多么的伟大,那样瘦弱的女子,却因为是一个母亲,拥有一双强壮的臂膀,保护着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