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七章 满天星(1 / 1)
有些人,有些事情,绕来绕去,无论绕得多么远,总会绕回来的,或者说其实一直都是在旁边的,只是自己有了错觉或者没有察觉罢了。
我从不以为我与那桑哥哥的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狼狈逃跑的情况下的。可是我已经顾不得了,我的心伤得这样重,我需要依靠,我需要安慰。
“那桑哥哥!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便来了么?你听见我的祈祷了是么?”我又想起他的承诺,想到他许是千里万里的赶来的,却正正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了,我只需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那桑哥哥只是紧紧抱着我,不停地说着:“哭出来便好了,哭出来便好了。”他心痛的声音,让人觉得若将痛苦加诸在他身上我便会好些。
我不要那桑哥哥也跟着我受苦,不要他看着我失意丑陋的面孔,便强自忍住了哭泣,问道:“那桑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当时不是洛开诚扮了卖货郎来传话的么?”我探头往车外看看方向,已经离开顺亲王府很远了,接着问道:“难道我们不是去云城?”
那桑哥哥怜惜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你这丫头真是好奇得很,一缓过劲来便又活了,这样就好,什么事情都要想开一些才好。”见我又要悲伤起来,忙说道:“我们这是去满府。”
我大惊,脱口问道:“去我家干嘛?难道是我爹爹让你们来的?” 又自一想这怎么可能?父亲不可能知道我同那桑哥哥认识啊。
那桑哥哥也不作解释,只淡淡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回了家一切便都清楚了。”
我在马车里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安睡。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突然了!先是我自己的火烧满园与逃跑,再是那桑哥哥的突然而至,现在却又要回家去了,等等,还有洛开诚又是怎么同那桑哥哥一起预谋我逃跑的?飞雪与霞草那两个家伙显然是早已知晓的,她们怎么敢一直瞒着我?又为什么大家都要瞒着我?我是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糊涂起来,不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看来昨夜大悲大喜之下太过疲惫了。又想想发生的事情,我急急忙忙梳洗了一通,胡乱吃了些点心,便朝着正堂冲过去。
一进屋便看见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母亲肯定是不会在的,她只日日呆在自己的园子里自叹自怜。
我给父亲问了安,朝那桑哥哥笑笑,瞪了洛开诚一眼,没理会飞雪霞草二人,自顾坐下了,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洛开诚竟然对那桑哥哥必恭必敬的,连称呼也改了,总是大哥长大哥短的。我不禁好奇地问了他一下。
听洛开诚面带尴尬地一说,才知道原来是洛开诚当年在北疆拉回的生意上吃到了甜头,便经常往返王朝与北疆之间,这当然难免会出事了。有一次他为了节省运费和时间一次带货太多,随之便碰到了大帮的马贼,亏得那桑哥哥及时赶到,才免于血本无归。自此洛开诚便心甘情愿地做了那桑哥哥的小弟,对那桑哥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完洛开诚的叙述,我便看了看父亲和那桑哥哥,示意他们是否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
他们肯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只对望一眼,父亲便开口了:“那桑是北疆的圣使,地位崇高,为父我是在当年驻守北疆的时候认识的,偶有往来。”便住口再不多言。
我冷笑一声,说道:“以那桑哥哥的年纪,都是做您儿子的人了,爹爹您当年如何与他‘偶有往来’?难不成这圣使还驻颜有术,能够返老还童么?”见他还不吭声,我又说道:“再者,既然只是‘偶有往来’,堂堂北疆的圣使,能够为了这点过气的小交情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么?您以为您又有多大的面子?”
我就是不明白父亲既已知晓了沈重云的身份,当初为何还不提醒我阻拦我?只眼睁睁看我往火坑里跳!天底下有这般狠心的父亲么?看来我早早恨他就是对的!
那桑哥哥许是见我如此对待父亲太不尊重,便带了责备的口吻说道:“你父亲说的都是真的,我就在这里,还能怎么骗你?我与将军的‘偶有往来’,是我幼年时将军对我的教诲与指导,这便是你们所说的授业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般恩情,即使是让我赴汤蹈火也是毫不犹豫的,又何况还是来救阿星你于水火?”
我恨恨地瞪了父亲一眼,也不吭声了。
闷了一会,我又忍不住,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便张口问洛开诚道:“那洛大哥你又是怎么回事?”
洛开诚的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过来王城做生意的。我当年只知道你住在王城,既然姓满,那我就四处打听,很快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当时可是吓了我一大跳的。”说完还抚了抚胸口,好像还很后怕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作了个女儿态,羞也不羞?不过他怎么每次见我都要脸红?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但偏就爱往他这一处发,便凶巴巴地冲他叫道:“敢情你胆子倒不小,敢套了与我的丁点交情独闯侯爷府了?我看你不是单纯来王城做生意的吧?你有什么阴谋?你给我从实招来!”
洛开诚的脸更红了,偷眼瞧了瞧站在我身后的飞雪,呐呐地说了起来。
原来洛开诚拜访了父亲,两人还相谈甚欢,于是他干脆就应邀在满府里住下了,同时几次三番地找机会试探着与飞雪联系上了。飞雪早一段时间还曾乔装偷跑回了满府一次的,便是同洛开诚见面。随后就出了那样的状况,于是飞雪又传话把我的处境大致跟他们说了一番,几个人私下一合计,还通告了霞草,很快便制定了逃跑的计划。
我扭过头狠狠瞪了飞雪和霞草两眼,接口说道:“难道那时候那桑哥哥便已经应约来了么?看来爹爹神机妙算的功力又大有长进了呀!”
那桑哥哥忙苦笑着应道:“其实我不是将军约来救你的,我来是另有其事,救你只是正好赶了巧的。”
洛开诚听到这里插嘴道:“就是就是,若不是大哥及时赶到,小妹你不会这么容易脱身的。”
呵,救了我出来功劳大了!不过看他巴巴地想邀功的模样,我也不好发作,只得瞪他一眼,让他乖乖闭了嘴,我接着说道:“你们有什么事情该同我讲清楚的便爽快地说个清楚明白,不该我知道的你们只管瞒着,我懒得理会!几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
“星儿,你可知道如今朝中大事?”父亲听我那样说了,憋不住开口问道。
我一听,怎么又是这样的问题,又是那般严肃!于是气急败坏地回道:“我哪里能知道你们男人的把戏?”
父亲却只点点头,肃容沉声地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那为父我只同你讲一句,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卷入政事纷争,听你那桑哥哥的话,他会安排好的。”说完便起身回了书房。
我一时有些迷惑了,这说的什么鬼话?难道朝中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我气哼哼地朝父亲的去处吼道:“如果不是当初你硬将我塞给沈重云,明知沈重云是在装糊涂而其实心在朝中,我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你为什么认为你父亲是知道沈重云真实身份的呢?”那桑哥哥温言问道。
“我………”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一气之下就这么认定了。
“你一直都是这样对你父亲的么?”他又问道。
我一愣,仔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但我不知道除了以这样的态度,我还能怎么去面对父亲——斗嘴,嘲讽,算计,反正就是争来争去、吵吵闹闹的,就这么长大了。
我没回答,躲开了那个问题反问道:“那我们随后往哪儿走?总不能让我再住在这个家里吧?”
那桑哥哥微微点头,说道:“当然不能。沈重云此人非常精明,肯定会想到来满府察探的。我们今日便得离开。”
我一怔,就要走了?忙问:“去哪儿?”
那桑哥哥立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肯定地说道:“去北疆。”
小妈妈与霞草已经帮我打点好行李了,我只去看了看母亲。她还是老样子,也许有些衰老了吧,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复往昔了,却还在痴痴守候着什么呢?
经过园子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停下匆匆的脚步,细细看了看终将会凋谢的满天星,弯下腰捋了一把,然后随手洒向天空。我看着那些随风飘远的精灵,心里呼喊着:飞吧飞吧,纵情地飞吧!只有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飞翔才能找到快乐幸福的!
我离开家的时候,父亲出来看了一眼便回了房。我让小妈妈留下来陪母亲,她年纪也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而飞雪跟着洛开诚回云城去了,他们已经不必守“三年之约”,我要走了,洛开诚也事业有成了,他们会是幸福美满的一对的,谁能说不是呢?
于是,我带着霞草、随着那桑哥哥再一次踏上了前往北疆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