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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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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默默伫立于殿门处,满面的担忧焦虑尚未尽数卸去,眸中尚余惊恐无数。

萧拓噔噔噔迈上阶来,仿佛浩渺的海浪裹着无数暖风层层涌来,用尽全力,将晓月紧紧揽入怀抱,似怀抱着绝世珍宝,紧紧复紧紧,嗓音喑哑而低沉痛惜,满腔的爱恋只化作简短两字:“傻子——”

他脸颊温润的气息轻轻拂过晓月的耳鬓,轻轻激荡着,像是春日里的柔柔细风,酥麻麻,暖洋洋。

萧拓轻轻拉开晓月身子,搂她走入殿内,语气异常温柔:“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你先睡一下,我与煦儿还有些话要说,天一亮,我就带你回家。”

晓月心口突滞。

他本就是来带她回家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冒了这样大的风险而来,她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

可他说带她回家,哪里才是他和她的家?

磅礴辉煌的上阳宫么?奢华富丽的望月轩么?

除却温馨还有阴寒,除却柔情还有邪恶阴谋。

她只想平淡一生,他却胸怀四海。

他富有天下,却没有一分土地可以做他和她的家,一个温馨平淡的家。

她愣怔沉思的表情,萧拓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以为她尚在惊恐忧怯之中,一面扶她躺下,一面柔声安抚道:“你不必担忧,什么事都没有,你安心睡觉。”替她盖被瞬间,目光停滞在她微隆的腹部,似隐含痛楚难舍,随即看着晓月双眸,温暖笑道:“快睡吧。”

此时的他仿佛是夏日里普照大地的金色阳光,晒热了天地万物,每一件都淡淡的散发着烘晒过的香甜温暖。

却惟独刺得她睁不开眼。

晓月慌忙阖眼,长长如墨羽般的睫毛搭拢在皙白如玉肌肤上,似阳光投射过的痕迹,留下浅淡的小片阴影。

本以为不困,却未曾想到刚刚阖眼,便沉沉睡去,许是绷了一夜的神经瞬间放松的结果。

这一睡,甘甜入梦,再无叨扰。

身畔似有灼灼目光映射而来,晓月忽的睁眼,萧拓正侧倚床头,脉脉看她,眼中似有深意,见她醒来,温暖一笑,柔声道:“醒了?”

晓月轻轻颔首,算做答过,瞧着满室的光线,料想已是天亮,缓缓起身。萧拓连忙起身扶她,口里唤道:“煦儿。”

萧煦闻唤,连忙近前来帮忙,伸手去萧拓手里扶过晓月,忍不住笑道:“还是我来侍候嫂嫂梳洗吧,皇兄且让一让?”

萧拓赧然松手笑道:“好,那就有劳煦儿了。”

萧煦白他一眼,调侃道:“想不到皇兄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萧拓半倚床头而坐,看着萧煦帮晓月更衣梳洗,毫不介意的轻松玩笑道:“谁说皇帝就不能有求人的时候?我巴不得自己会做这些,不用求你呢!”

萧煦听得咯咯直乐,毫无避忌的道:“看来皇兄对嫂嫂真是一往情深呢,巴不得自己来给嫂嫂当奴婢呢!”

他们两个说得轻松随意,温馨浪漫,晓月却听得双颊绯红,黯然垂眸。

他固然情深相许,她亦是难以割舍,可她和他,终归是殊难同途。

萧拓眼见着萧煦拿起胭脂盒来,笑道:“煦儿,你嫂嫂天生丽质,增一分多余,减一分则淡,你就别把那些庸脂俗粉弄到你嫂嫂脸上去了。”

萧煦不由得呵呵一笑,侧首白他一眼,顺手拿起几上一把玉梳,戏谑笑道:“不如皇兄你来?”

萧拓当即笑答一声:“好!”大方的起身走过来,面色温暖如春,毫无尴尬之色,接过萧煦手中玉梳,低头看着晓月侧面轮廓,目光专注深情,柔情款款的含笑道:“今日就让我为老婆梳一次头发。”

他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镜中晃动,他熟悉的甜言蜜语亦就在耳畔响过。

晓月愈加觉得心痛难耐,这一刻,只有无语,垂眸不看。

萧拓神思专注于晓月一头乌亮如漆的秀发,认真思考片刻,动作轻柔而笨拙,费了许多功夫,总算是梳成一条简单的发辫,鬓边只簪一只简单别致的玉钿,别致中倒也不输贵气。

萧煦站在一边笑道:“不想皇兄还有如此手艺?”

萧拓放下手中玉梳,目光只深情专注于晓月,开怀笑道:“还不亏了你嫂嫂基础好。”

殿门轻轻叩响,宇岚英在外高声禀道:“启禀陛下,呼衍可汗求见。”

萧拓轻松道:“请!”

殿门顷刻大开,阿赫达人未进殿,爽朗笑声已到,大步迈进殿来,隔了适当距离,微微弯身,右臂向胸前轻轻一抵,朗声道:“本汗特来请陛下同皇贵妃娘娘到前殿用膳!”侧身展臂,“请!”

晓月侧目看他,他已换了一袭正式的黑色金线滚边王服,威武尊贵,好似容光焕发。

而她,却分明的瞧见那容光焕发中隐隐含着一股落寞神伤之感,分明是有一种丝丝扯裂的痛楚在其中缓缓流转。

他分明是在极力抑制自己不再看她。

他一直都在努力给她自由、平等、快乐,尽全力给她尊重和尊严。

所以,他常常会说:如你愿意。

这一刻,他一定是知悉她的心境,不忍使她为难的。

这一刻,他一定是不忍使她为难,而使自己为难的。

晓月亦不敢多看他,匆匆别过目光。

萧拓朗声答过,随意自然的牵过晓月手。阿赫达眸光别过,抬脚先走出去。

萧煦亦是同样尴尬酸楚。

(9)峰聚6

席后拜别。

伫立于里布王城外,回望半山之巅的里布王宫,依然是那般雄伟壮丽,仿佛是那日坐于草丛中的阿赫达,巍然而立,王城上空猎猎翻扬的旌旗,仿佛是他掀飞的黑色衣裾,落寞感伤。

已然话别。

阿赫达仍有踌躇,终于催马来到晓月马前,取出袖中匕首,双手递上,声音依然醇厚低沉:“本汗与娘娘相识一场,仅以此物略表心意,望娘娘笑纳。”

他双眸低垂。晓月看不见他眼中神色,亦不敢看他眼中神色,目光落于那柄匕首,心下却是蓦的一暖,正是他昨夜假刺萧拓以试自己心意的那柄。

他的心思竟如此细致。

正是他这把匕首,让萧拓知晓她有多么在意他,也让晓月知晓他有多么在意她。

让他们彼此知晓,对方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他用自己的心寒、心伤、心死,来换取她的开心快乐。

他却不知,她自己亦不知,此一去,她是否真的能开心快乐。

晓月指尖微颤,轻轻接过那把匕首,有如握进手里一颗诚挚热烈的真心,轻轻说道:“多谢可汗。”停顿稍许,艰涩轻道:“可汗照拂晓月许久,可惜晓月却无一物回赠,晓月愧对可汗了。”

阿赫达沉吟片刻,豁然抬首,双目炯炯直看晓月,眼底深意含蕴,声音陡然提高许多,“娘娘已赠了本汗一件最好的礼物——从今后,羌狄与大齐,永世交好,亲如一家!”语毕,微微垂首,对着萧拓,亦是对着晓月,右拳重重抵在左胸口,高声道:“皇帝陛下,皇贵妃娘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抬首,却不看晓月一眼,猛然拨转马头,“掣”的高声呐喊,骏马长嘶腾跃,疾驰而去。

长长响亮的呼哨声响成一片,撕开宁静的空气,扯着漫天漫地的回响,无数马蹄疾驰踏地,响彻遥远的天际。

尘起处,那个桀骜的身影已然远去。

他离去,有如那日他突然降临。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这里,依然有峰峦迭起、与云相攘的高耸雪山,依然有天水相接的美景如画。

这里,依然有着广袤的天地,有着自由的呼吸。

却再没有她,更不再会有她纵情欢快的奔跑高呼。

这里,唯剩了他,却再不会有快乐开怀的回唤。

晓月猛然拨转马头,催马疾驰,风声贴耳呼啸而过,仿佛是柄柄利刃,能割裂残损的肌肤,痛虽痛了,却总有着痊愈的希望。萧拓催马紧跟她身侧,见她狂奔了许久仍无缓行之意,大声喝止道:“停下!你疯了么?快停下!”

晓月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纵马驰骋。

萧拓胸臆间气血翻腾,倾身向前,一把牢牢扯住她的马缰,生生将她座下马匹缓缓勒缰驻足。

晓月扯不过他,索性放手,马方歇停,她便纵身跃下马背,径直向前方走去。萧拓也抛开手中缰绳,跃下马背,快步追上她,探手抓牢她手腕,声音提高半度,带着些许恼怒:“你干什么去?”晓月极力想甩开他的手,他攥得那样紧,她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回身抬眼直望入他眼底,高声嚷道:“谁叫你来找我的?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来找我?”

萧拓登时面容僵滞,手下松缓,片刻,气恼回道:“你说我为什么来找你?我抛下所有的事来找你,我错了么?”

“是。”晓月大声答道,不给他任何喘息辩驳的机会,继续肃颜道:“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去哪儿,留在哪儿,在哪里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还要干涉我的生活,干涉我的自由,没有你,我活得很好,更不需要你的照顾,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不要再派人跟着我。”抬脚绕开他,大步径直奔自己的马匹走去。

萧拓面色大变,双目充红。晓月已然走到马匹跟前,他忽然从后面疾奔过来,合身将她牢牢扣在怀里,压低了声音道:“晓月——,我知道,晓蔓的死伤了你的心,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但你总要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晓月心底骤沉,霍的忆起晓蔓来,丝丝痛楚涌上来,似能淹没呼吸一般难过,猛烈挣扎,厉声大嚷着:“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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