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次日九间殿早朝。
“大王，秦戈将军战功卓然，又对我朝忠心耿耿，是领兵出征邻国的最佳人选。”
“大王，微臣以为，邻数国都乃是区区小国，太师说了，不需要太多的兵力，还请大王为积蓄兵力着想。”
纣王高坐在龙椅上，没有搭话，显得心事重重。
“让寡人再考虑一下。”他沉声说道。
阶下的一干大臣面面相觑，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报！”
殿外传来高亢尖利的传报声，重重撞击在众人的心头。
“快传！”
纣王站起身子，连忙吩咐下去。
报人踉跄着一路小跑进殿，身上的戎衣已经破败不堪，像被刀剑划伤，半个肩膀□□在外，已经血肉模糊，脸上，手上，全是斑斑血迹。
纣王的心陡然一沉，走下殿阶，亲自扶住他。
“准报！”
“前日傍晚，主帅留在朝歌，尚未归来，黄将军带兵操练，整顿军纪，以期在过几日的江田之战中，将敌军一举歼灭。没想到，敌军已有奸细混入我营，在火头军做饭之际，将储粮的仓库引燃，我军慌乱一片，前去抢救，可是极北入春风干日燥，大火来势汹汹，我军死伤惨重，被敌军的先遣部队有机可乘。黄将军调派兵力前去抢救，身边只余数十名侍卫，遇上悄悄潜入我营的西岐精兵，敌强我弱，壮烈牺牲……”
“什么！”
“黄将军死了？！”
“这不可能！”
惊叫声在朝殿上此起彼伏。
纣王陡然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顿了顿：“你继续说！”
“将军牺牲后，我军顿时群龙无首，敌军里外夹攻，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破营了……”
报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声音哽咽住，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重大臣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目瞪口呆。
“那太师呢？”玉石一步上前，大力扶起报人，声色俱厉地问道：“可有闻太师脚力的线报？”
“破营之前，我军接到线报，说闻太师已经行至距我营两百多里路的边塞一带，今日下午，就可抵营。”
纣王重重地跌坐在龙椅上，神情呆滞，一语不发。
玉石连忙上前说道：“大王，待太师抵达云卯时，敌军早已离去，况且太师武艺高强，大王不用过于担心……”
纣王挥了挥手，阻止她在继续说下去。
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报人，说道：“你杀出重围，报战有功，寡人会好好赏赐你的，先下去请御医检查一下，好好休息吧。”
“谢大王！”
报人已经抬不起身子，由两名武将搀扶而下。
“大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名大臣上前斗胆问道。
“关紧城门，聚集留朝所有的兵力，守住城门，不得有误！”
纣王疾声下令。
“是！”大臣领命而下。
纣王的目光越过阶下重臣，飘出宫门，喃喃自语：“只要太师还在，朝歌就不会破……”
九间殿的气氛凝重而又压抑。
早上传来战报，黄将军战死沙场，我感到一片死寂。
这就是他精忠报国，放下仇恨，完成大我的下场？
这就是我劝他重出江湖，驰骋沙场的后果？
就这样，他死了。
军人应当战死沙场，可他毕竟是血肉之躯。
战争，总会带来死亡，你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
战场上，牺牲最多的可能是男人，可是，受伤最多的，却是女人。
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妹熹，我知道，黄将军曾经救过你，你同他颇有渊源。可是为国捐躯，也是战士的荣誉……”
妲己这样劝我。
“我朝真正对他不起……”
我轻轻说道，转入了内室。
夜里开始下起秋雨，矮檐下的长明灯被肃杀的秋风拍打着，闪闪烁烁。
雨滴声声敲打着后园干枯的草木，似一种非人间的凄凉。
一阵心惊肉跳，我战战兢兢地朝玉石的睡房摸去。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睡了，今夜，我感到害怕。
她的睡房内，空无一人，她还留在坤圪宫，没有回来。
我的喉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瑟瑟秋雨加重了我的寒意。
我在玉石的床榻上平躺下来，鼻间传来她特有的栀子花的体香。
我只略觉心安，这样的夜晚，却无故想起我们姊妹三个在轩辕坟的日子。
刚拜在娘娘座下那几年，玉石总是欺负我，我十分害怕，只敢和妲己亲近。
连同她吵一架，都要仗着酒意，借着酒疯。
可是，她已经多久没有欺负我了？我不记得了……
连回寿仙宫，她都是来去匆匆。
湿湿热热的液体又淌了下来，我胡乱地擦了一把，坐起了身，真是讨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眼泪，这样的愁怀。
看来，玉石今晚不会回来了。
随手捞起一件薄衫披在肩上，走到前殿上，空无一人。
已经三更了，整个寿仙宫怕早已入梦了吧。
我只觉得胸口憋慌，不由自主地往宫外走去。
迷茫的秋雨漫天漫地地袭来，我眯眼望去，城楼上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怕已进入千钧一发的关紧时刻了吧，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我不能从城门出去，只能用传墙术，荒疏已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成功。
我随着凄凉彻骨的秋意破墙而出，跌倒在宫外的雨地上，还是出来了，但只感到通体的寒冷。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往一个方向走去。
秋雨“啪啪”地打在我的身上，视线已经一片模糊。
我不知道我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东方的天空已经微亮，雨渐渐停下来，满眼望去，只有一种苍茫般的青，没有日出，我却仿佛看到浓稠的血色映着淡漠的天光。
视线渐渐开阔起来，那是一个山谷。
闻仲带我来过，他称它为“汤谷”。
我往那片湖走过去，雨后的薄雾弥漫在山谷之中，借着天光，远远望去，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伫立在那儿。
看不真切，但我霎时凝聚毕生精力，已经不能呼吸。
我忽觉无限温柔，怦然心动，愁肠百转，在一刹那，都化作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眼神，从此，我心不再。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看着我，说道。好像知道今夜，我一定会来。
“你走那天，我抱着画在后面追了好久，你为什么不停一停，等等我？”
我走近他，脚下如同踩空般，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是怎么挪动步子的。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我赶到云卯时，也为时已晚。”
我的心里顿时一酸：“黄将军死了……”
“我知道。”他点点头，一脸的平静。
“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好把画亲手交给你。”我热切地望着他。
“可能要过很久，”他别转面孔：“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要过多久？”我问道：“还要等上一千多年吗？”
“我不知道。”他看着我，目光渐渐柔和，不再凛冽竣漠。
他把手放在我的面孔上：“妹熹，我想听听你的心跳声。”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心，你忘了么？”
“不，你有的，从现在起，你有了。”他坚定地对我说。
我微感惊异，来不及说话，他已经抱住我，低下身去，缓缓的将脸贴在了我的胸口。
“扑通扑通！”空气中回荡着坚定有力的跳动声，稳稳的，那样规律。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合着拍子，没有丝毫杂音。
终于，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松开我，说道。
“你一定要回来。”我对他说。
他没有作声，忽然察觉到我脸上的痛苦神色，露出一丝惊慌：“你怎么了？”
我微笑，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上最美丽的一根羽毛拔下，递给他：“你记住，你永远带走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东西，有一天，你要回来还我。”
他怔怔地接过羽毛，望着我，眼里似有水光闪动。
渐渐的，他的身子缓缓隐去，我一急，向前飞扑过去。
抱入怀中的，只有一片冰凉的空气。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