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6章（1 / 1）

清晨，梳洗过后，换了水碧罗裙，淡扫蛾眉，浅施胭脂，翩然出门。

“阮姑娘，你这是要出去？”守在外面的辽晋望着我，眼底一片惊艳。

我点头颦笑，“已回榆城数月，还未回祖屋看过。”

“姑娘说的甚是，在下一同前去，也好护个周全。”

“那就有劳辽侍卫了。”望着他眼中不可辩驳的神色，我顺从的应允，轻步出门。

榆城与匈奴军寨隔了拉穆大草原。纵使我整八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也永远不会忘记这座冷酷无情的伤城，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漫天大雪的冬天。犀利的风，横飞的雪，小小的我身上仅有薄薄的单衣和破了洞的鞋子，沿着凄冷的长街一家挨一家的乞讨，一户挨一户的哀求。

大雪飞扬的黄昏里，我躲在街边四处透风的马棚里，望着灰蒙蒙的天，铺天盖地的雪花将我掩埋，我仿佛看到了阮胭脂凄美绝伦的脸。我以为我会这样死去，但是呼伊儿出现了，她是自阮胭脂死后唯一为我流过泪的人。

从那一刻起，她便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红春阁，榆城里顶名的风尘之地。虽说是白日，仍是门庭若市，楼上艳妆浓抹的姑娘们仍在搔首弄姿。

我停下脚步问他，“辽侍卫，还要随我进去吗？”

辽晋大惊，“阮姑娘，你不是要回祖屋吗？这里是妓院！”

“我当然知晓，这里便是我生活了十年的祖屋。”我淡然轻笑，“萧将军立下的军规，好像有一条是不准萧家军的人出入妓院，是不是，辽侍卫？”

他哑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惊诧。

我转身进门，辽晋跟了几步，终还是没有勇气迈进来。

唇边勾起一片诮笑，眼中风起云涌。有谁会想到，万人仰视的萧将军，不远千里带回来的女子竟出身于风尘之地，又有谁会想到如今柔桡轻曼，妩媚纤弱的阮倾琅，曾经是那么卑微低下的活着。

阮胭脂便是我娘。当年的她是红春阁的红牌，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无数的贵族公子纷纷慕名而来，只为看她一眼令人神颠倒的倾国之姿，听她一曲缠绵绯恻的《凤求凰》。

那个薄情的男子，便是她一生的劫。为他终日以泪洗面，为他落落寡欢愁意阑珊。直到她郁郁而终，也不肯对我说出关于那男子的只字片语。她总是一遍遍的对我说，世间男子皆薄情，却又一遍遍的弹着那首《凤求凰》，眼泪迷离，琴声凄怨。

阮胭脂辞世前，交给我一个雕龙玉佩，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保管，要时刻带在身上。然后她又叫来老鸨，将她毕生积攒的钱财、首饰都交给了她。她说，这些钱足够琅儿过上七、八年，等她长大后千万不要让她堕入风尘。

老鸨满口答应，抱着宝箱，欢喜的走了。而我，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看着她眼角流淌下来的清泪，守着她变冷变硬的身体。娘，是不是在天上你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思念与悲伤？

缓步上二楼，东房是她曾经住的地方。推门进去，翻开脚踏，掀开青白地砖，雕龙玉佩仍然安好的躺在那里，泛着油润的光泽。紧攥在手心，玉质冰凉入心，回眸已是满眼的绝冷肃煞，骇退了想上前阻拦的女人们。

即使阮胭脂拿出了所有的家档，贪婪的老鸨仍不满足。我每天都在红春阁里做着粗重的劳务，却总是吃不饱穿不暖。我只有私底下偷偷和阁里的乐师学琴，和来阁里给姑娘们瞧病的医师学医。

这样过了三年，老鸨便不愿再留我，在我十岁那年的冬天把我扫地出门。临走的时候，把我身上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搜到才满意的把我推出门外。

如今，我不再是那个瘦小任人欺凌的弱女了，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阮胭脂，我曾经那么渴望知道那个狠心抛弃你我的男子是何样的人，而如今，不管他是谁，都不重要了。

我缓步下楼，正看到辽晋狠狠的推开缠在他身上的□□，焦急地向后门冲去。

“辽侍卫，你这是想去哪啊？”我轻声开口，眼中讽笑。

他收住脚步，回头看到我从楼上翩翩而下，反而是一怔，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