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二哥……二哥……”她哽咽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时竟只能唤着“二哥”，却再也说不出其余的话来。
孟逍在她面前停下，只凝视着她，久久不语。最后，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向她伸出手。
孟思清粲然一笑，身子却在伸手的瞬间缓缓下滑。
“清儿！”孟逍双眉深锁，低喝一声，快速闪身将她抱在怀中，飞身上了骏马，只大喝一句：“陆风！善后！”
话音未落，骏马已绝尘而去！
孟逍坐在床边，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呼吸均匀。从前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已长成如今的窈窕少女。这般清丽绝尘的模样像极了她的娘亲。再过几年，又将会是怎样的清绝无双？孟逍微微一笑，那微笑却是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温暖，如徐徐阳光轻柔、温和。他心道：几年未见，这丫头还真是长大了！
只是一见面却昏倒了。那声“二哥”是阔别多久的称呼？他知道，那声声呼唤里满含委屈。孟逍知晓她很少哭，见她如此期盼而委屈的眼神，他只觉心疼。
“清儿，这几年过得还好吗？”四年来，他不在她身边，她该是多么孤单！他轻声问着，却并不想着等她回答，只是一直想这样问她。
屋内烛火映得他完美的侧颜忽明忽暗。岁月逝去了年华，却在每一瞬想念之时加深了记忆，直至愈来愈深，再无法掩去。
在风雨飘摇的日子，在那些难言的岁月里，他独行于浓雾的林中。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痛，让他不知能走多久。十一年前，大雨滂沱之夜，她抱着坐在地上的他，轻声唤着“二哥”。他回望着她，她虽什么都未说，他却在她眼里看到了她的心意。
那一瞬的感动，他便可以踏过万水千山，一生不悔。
仍然是在她三岁的时候，她的娘亲去世之时，她未像其他小孩那般大哭大闹。只是在娘亲的坟前跪着默默不语。然而，他知道她的伤心。他听到她在梦中哭唤着“娘亲”，希望娘亲不要将她丢下，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零零地活下去。他听得这种话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只觉莫名的心酸。
她在她娘亲坟前长跪不起，他便想着他一路的万水千山，他要带着她一起。
而当他悄悄听到她在她娘亲坟前抚琴时，他不禁万分惊讶。三岁的她怎会弹得这样一手好琴？而他也只是见她在她娘亲坟前弹过，却从此，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弹起过。那一定是思极了娘亲，一腔思量都化作丝丝琴音。
这几年他时常回想起他们在一起时那样简单而纯真的快乐。那样的简单、那样的快乐是一生的财富。还记得，她自信满满地要为他煮面，但是盐放得太多，他虽只吃了一点，肚子却还是整日的不舒服，还以为自己中毒了。而她虽急得满头大汗却取笑他肚子这么不争气。现在想起来也直想笑，他居然大着胆子吃了几口。
又想起她被人欺负时，那小小胖胖的身躯摔倒后却倔强的不哭出来，然后不要别人帮忙，慢慢地站起来。她为了一个落水的丫头，居然在寒冬里不要命的跳下水去救人，害得自己患了风寒。
想起那时的她，他的脸上总会浮起丝丝笑意。
她这次离家出走，是真的不愿嫁给那个刘毅然么？若是她真的不愿嫁，他亦不会同意。
感觉脸上痒痒的，孟思清终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她眨着眼睛，想仔细看清面前的人。面前的人没有穿着那身盔甲，而是一袭月白色长袍，如谪仙般俊逸出尘。灯光照在他脸上，缓缓晃动。幽深的双眸正温柔地看着自己，恍然如梦。
“怎么了？见着二哥也不说话？”见她清澈的双眼愣愣地看着自己，孟逍轻声问道。
而孟思清仍然望着他不语。她心想就让她仔细看看他，让她听着儿时那般轻言细语。这样如谪仙般的人真的是她二哥吗？
孟逍俊眉微皱地看着她。她还没醒吗？
孟思清抬手抚平他眉间那一抹褶皱，眼角微眯，嘴角上扬，欣喜地唤了声“二哥。”
“你可算醒了。”孟逍看着她，眼里有着些许责备，却又被满心欢喜所替代。然后又说道：“刚刚怎么不说话？”
“我以为是在做梦。如果说话了，害怕醒来，便看不到你了。”她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跟着扑闪。
“傻丫头！”孟逍无奈摇头说道，然后又问：“饿了吗？”
孟思清看了看窗外天色，天色已经全黑，还能看见天空中那轮明月。她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如今已是子时了。”他一边回答一边吩咐人下去弄饭。
“原来我已睡了这么久。二哥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
“二哥吃饭了吗？”
“吃了。”
“那二哥陪我吃饭。”她狡黠一笑。
“好。”他柔声回道。
她知道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她知道他没有吃饭。
孟思清吃了几口便停下看着他。
“看什么？”
“二哥，你吃饭的时候真好看。不像小时候，脸上都是饭粒。”
“你二哥我从来便是如此！那应该是你小时候的事。”孟逍摇头叹道。
“我可不记得是我。”孟思清撇撇嘴。
“那你瞧瞧，你现在脸上就有一粒。”孟逍笑道。
孟思清摸了摸，没有发现。“二哥何时学会骗人了？”
“这哪叫骗人？这叫‘幽默’。不是你从前这样说的么？”孟逍又是笑道，“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孟思清扒了几口饭又抬头问道：“你有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信？”
“收到了。”
“他说什么？”
“让我派人找你。”
“就这些？”
“恩。”
“二哥，我还不想回京城。”她不信父亲没有提别的什么。
“我知道。一切有我。”孟逍只轻声说着。
“姑娘，可觉着好些了？”小茜将孟思清扶起床，然后替她倒了杯水。
孟思清接过水，喝了一口，道：“好多了。昨晚吃了饭，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只不过还是有些乏力。”
“大夫说姑娘这是发热。再加上一路上劳累，所以醒了也就浑身乏力。得多休息。”
孟思清昨晚忘了问二哥那些流民的事，于是问道：“那些饥民的事怎样了？药可是煎好送过去了？”
“将军已经交待送过去了。姑娘怎么一醒来就问这些事情？有将军在，哪有可担心的？今儿一早将军又出去处理事情去了。”她原本就觉得像这种事情，自然是不用女儿家操心的。又想起自己曾经也有个哥哥，虽不如孟将军和孟姑娘这般亲厚，却也时刻照顾着她。不由得一阵怅然。
孟思清自是知道他们两姐妹孤苦无依，却又不想再提那些伤心事。于是说道：“小熙可是跟着陆大哥了？”
“是的。”如今她还有个弟弟，也不全是一个人。
“我这里平日也没什么做的。我本不打算让你呆在我身边做丫头。所以，你尽可以多抽点时间去陪陪小熙。”孟思清说罢，便起身要下床。
“姑娘下床是要做什么？”
“我去外面走走。”
“可是，将军交待了姑娘要多休息的。”
“放心。我自己也知晓一些医理，如今已无大碍了。多休息也并不一定要呆在床上。多走动走动更有益处。”孟思清笑着让她不用担心。
小茜紧跟在她身后。孟思清一路并未停留，直直地朝东门走去。小茜自是知道她又是要去看望那些患者，只得注意着孟思清以免再出什么差错。
那日是有陆风的腰牌才出得东门，今日孟思清两手空空却是出不去。站在门口，向外望去，昨日里那混乱的情况已不存在。到处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人们有条不紊地排着队领餐。
孟思清远远地便看见人群前面站着的那抹英俊挺拔的身影。他负手傲然而立于人前，两眼专注地平视前方。不动声色，却是一脸威严。她从来不曾觉得他的二哥会有如此严肃的一面。孟逍旁边站着陆风。小熙在人前，时不时用手阻止插队的人。见着他们，孟思清微微一笑，便想走过去。
守卫伸手将她拦下，看了她一眼，说道：“将军有交待任何人没有腰牌都不得过去。”
“我家姑娘可是将军的妹妹！”小茜见陆风和小熙都在那边，当然也就想过去。便想着好心地提醒他。可哪知人家根本不理会。
守卫只是再一次说道：“将军说了任何人。”守卫只看了二人一眼，心道：谁不知道她是将军的妹妹？昨日她晕倒的时候，这位从来就冷静沉着的将军焦急地抱着她，飞一般地冲向城内，溅起滚滚烟尘。就是敌国大军在前，他们的将军都没有如此焦急过。所以虽一天的功夫，消息也是四处传播。而今日一大早，将军便下了令，不得随意出门，特别是这位孟小姐。
“算了，我们还是回吧。”她虽很想过去，但是却也不能破了规矩。更是知道这定是她二哥不愿让她出去。
从东门慢慢走回到将军府已是午时。丫头们早已准备好了午膳，问孟思清是否现在用膳。孟思清想也未想，只道：“等二哥回来再用。”
她住的院子是将军府里最清凉之处。院子里有一大片梨树。看着满院的梨树，原来二哥一直记得她最爱梨花。孟思清想象着：到了春天，整院子的梨花盛开也是一种极致的美丽。
院子里假山错落，偶有几株小花笑着吐露芬芳。假山前的湖水清澈透明，偶有结伴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
她白色长裙，衣袂随风轻舞，如瀑长发垂至腰间。坐在湖水边的青石上，感受嫣红芬芳，笑看游鱼嬉闹，享受夏日里的宁静安逸。
小茜远远地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抹倩影，恍若漂离于尘世中，幻象般不敢轻易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