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空洞（1 / 1）
床头的灯已经关了，现在亮起来的是书桌上的台灯，手边的速溶咖啡是刚刚冲的，香味已经溢出来，米小青把带回来的工作摊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工作多的时候，开夜车是不可避免的，特别是在正式进入云尙那三年，被玛格丽特老妖婆逼迫，设计稿一遍一遍改，总是在深夜把她弄得发疯。回国来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要熬夜赶设计，原因却是因为这个晚上的时间用来约会了。想到这个她有些自嘲地笑出来，抬头看看床上安睡的男人，那边光线非常暗，只能看得出一个浅浅的轮廓，屋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这静谧的一刻忽然让她感觉非常好，什么都不多想，这样已经非常好。
左手拿起咖啡喝一口，再看看床上的那个动人的轮廓，她手底下的白纸上线条已经出现，不是要设计的一款手链，而是凌宇尘的睡容。勾勒线条加上一点必要的调子，很快就完成，举起来和实物对比一下，点点头拉开抽屉，和大摞的画放在一起。
心情愉悦感觉不错，这条用多种材质拼接的手链设计得很顺利，最后定稿之后才感觉有点困，抬起头睡意又马上就吓没了，凌宇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站在桌边低头看她画图。
被她发现了，他才淡淡开口问：“既然有工作，怎么不早说？吃饭看电影那些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这样熬夜对身体不好。”
“没什么，在外面的时候也经常要熬夜的，你都安排好了，我也不想扫兴，高兴一点不好吗？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她柔柔地对他笑着。
“以后不要这样了，有事就先说。”他伸手过来揉她的头发，眼底就好像有些心疼，可是转瞬他就已经盯上她的设计稿，“做得很不错，果然是在云尙这种公司里面历练出来的，不能不服啊！”
“喂，这不符合行业规矩啊！你有剽窃的嫌疑！”她也是开玩笑，作势用自己的小细胳膊去挡。
“拜托，我很久用不着做设计了，要剽窃也没有平台啊！”他笑着拉开她的手，好好看了两眼。
“你要剽窃就剽吧，我要睡觉了！”她无心恋战，站起来向床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折回来，问，“你有□□或者MSN吗？”
凌宇尘摇了摇头。
“那邮箱总是有的吧？写给我，快点！”说着找出一叠便条纸，紧张盯着他。
他有些不明所以的，低头写好了给她。
她拿着看看确实是个邮箱地址，一颗心马上放下，打了个哈欠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终于不必再担心，他换个手机号码就把她丢开，让她有话都没办法告诉他。可是其实两个人会失散，哪里是一个邮箱就能挽回的呢？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六个人，她从前也不是搞不到他的手机号和邮箱，只是他要推开的时候，她哪里敢往上贴？她趴在床上模模糊糊想到这些，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她自己奇傻无比。
这些心思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只是马上跟上，把她抱起来放正了，再自己躺下抱紧她，在她耳边说：“以后不要再为了约会调整你自己的计划，我以后也会尽量多抽时间陪你，明不明白？”
此刻米小青的大脑已经陷入了半罢工状态，恍恍惚惚并不能确定是他真的说了还是自己的梦境，她很想疑问一点什么，比如关于他婚约的问题，半夜是人意志薄弱容易冲动的时刻，她极可能脱口就问出来。可是好像是出于本能，她开始自我催眠，不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就真的沉沉睡去，一觉到天明。
晚睡的人是被人叫醒的，翌日米小青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掐着她的脸叫她起床的凌宇尘，大概因为她的睡相有趣，他笑得眉目都飞扬起来。她瞬间觉得生活真美好，他的到来并不是她的梦境。早上总是匆忙的，她顶着个面膜被凌宇尘逼着吃掉早餐，再由他送到云尙工作室的楼下，总还觉得反应不过来，而他已经在她脸颊酒窝处给了一个告别吻，说好下午来接她。
她傻乎乎点点头就要下车，却又被他一把拽住，他一身的西装革履，坐在豪车里道貌岸然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的狡黠无赖，说：“你就不该回应我一下？”
她晕头转向上前吻他的脸，一早上上班的冲劲突然就没了，好像很想赖在他的车里面不走了。她忽然想到，不管他的这一面是给多少人分享的，只要现在还同样属于她，她就不想计较什么，宁愿得到一部分，她不能失去全部。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来，凌宇尘每隔十天半月就会过来两三天，带她出去吃好吃的东西，逛逛街或者其它什么娱乐，赶上周末没事就开车到周围景区看看，或者宅在家，腻在一起。很多时候，他在床边抱着笔记本处理公事，她坐在书桌后面画图，偶尔两个人互视一眼，就会会心笑出来，再各自埋头进自己的工作，她画得得意的设计，就会忍不住向他炫耀，他也是内行，偶尔给她一点建议，立刻就会让她再次灵感泉涌。
米小青回忆了一下，觉得如此的见面频率，就是上大学的时候也不及。现在她家门口她的拖鞋旁，放的是他的大拖鞋，衣柜里她的裙子旁边是他的衬衫，甚至卫生间里她的洗面奶旁也立着他的男用洁面乳，而她这个小公寓的钥匙，他自然是有了。尽管认识了这么久，有过那么多过往，可是如此紧密地融入生活，还是第一次，她毫无抵抗力地融入其中，却隐隐要怀疑，这幸福的表现后面是多么惨痛的结局。
她从不过问他的工作，他在来她这里以外的生活，她有好奇心，但是不想知道，这是矛盾的，只是她不去想为什么。在爱情中，她只信奉一句话，听从内心的声音。内心的声音告诉她，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就是想在一起，于是就什么都不想地抓住这个人的这一刻。
没有长远的眼光和打算，她逃避想未来怎么办，或者说想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明知道以后会很困难，现在让她离开凌宇尘她也还是做不到。每一次跟阮茉香见面，都会被骂缺心眼，傻瓜，她也习惯了，也觉得人家说的都没错，她只是认了。
唯一抱着不同意见的人就是花晓，花晓在得知凌宇尘为她做的这一切之后断言，他一定会跟田家解除婚约，让她踏踏实实等着就是了，还为此跟阮茉香打了个学小狗叫的赌。花晓不说这个话还好，说了她反倒是不踏实了，原本并没有这样的奢望，现在又总拿出来疑问，他真的会和田漪退婚娶她吗？想来想去不可能对他问出口，事实上她早错过了问他关于婚约事情的最佳时机，现在是什么都不能问了。最后她终于想通了，不管以后他是要她还是不要她，她现在都还是要跟他在一起，一点都不会改变，未来他是娶她还是甩了她，都只能交给命运，她无法掌控，也就不多想了。
于是阮茉香骂她是猪，懒得连脑筋都不转一下，还说她这个得过且过的德性没理由抓得住幸福。阮茉香最近顺风顺水，把陆若言折磨得可以，说起话来就分外有底气，花晓想要打击她也找不到两个突破口，加上花晓自己又怀了孕，也就不太多说了。米小青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在得过且过，从前的经验都已经告诉她，她以后会狠狠摔个大跟头，伤筋动骨的那种，而这一次，他会用多长时间才回来看看她，没人知道。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走下去。
三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仿佛是太快又太慢，当她翻动月历发现八月已经开始了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不禁对自己苦笑，这样过一天是一天，果然是不计后果了。
这是Y市最热的季节，室内不能没有空调，人们完全不想到户外去，可是当凌宇尘把她让进那所大房子的时候，她好像是瞬间就感觉不到任何闷热，只是高兴，以及由高兴引发的通体舒畅。
早在两个人第一次重逢见面不久，凌宇尘就买下了这所房子，位置好，离她的工作室很近，到一些中心设施很方便，周围环境也好，小区绿地面积大又有活水，炙手可热的楼盘，价格早就炒得翻番。而他们这一处房子，楼层位置都很理想，布局合理采光好，就是没事的时候在窗边坐着，眼底的风光也是种享受了。这几个月他一直瞒着她搞装修，虽然是交给了很专业的装修公司，还是一有空就来盯一盯，亲自为她设计舒适宽敞的书房，按照她喜欢的风格装饰，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喜欢吗？以后住在这里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轻声问着，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嗯！”她脑子短路，就只剩下小鸡啄米。
他发坏在她耳廓上细细密密地吻，她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才放开她，说：“带你去厨房看看，以后我们可以多在家做饭吃，我喜欢吃你做的饭！”
她被他拉着往前走，忽然感觉好像他要永久地留下来似的，两个人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朝夕相处，早晨他叫她起床，晚上她给他做饭，然后两个人工作一会儿或者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这是神仙般的生活啊！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过两天又要走，那边有他的事业他的家庭，还有他的未婚妻……她禁止自己想下去了。
这件事情还真是不能多想，她才动了动这个念头，他的手机就响了，说了两句之后他松开她的手换到另一个房间去接听，她已经预料到不妙。果然，他再回来就抱歉地跟她说：“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得马上赶回去！本来打算着这两天帮你把东西搬过来，看来是不行了，处理完了我马上过来，你不用着急搬，我来了再说就行。”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着他摇摇头，说：“没什么，把这里钥匙给我一份，我自己搬过来也很方便的。公司那边是急事吧？我送你去机场吧。”
今天他才刚落地两个多小时！她想到这个。
凌氏那边似乎真的是急事，凌宇尘走得非常匆忙，都忘了在她脸上给一个Goodbye Kiss。她送了他走，返身自己开车，本来应该回自己的小公寓，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又回到了刚刚离开不久的大房子里，屋子里装修到位，家具也漂亮舒服，每一个细节她都喜欢，只是他离开以后，这房子显得太过空旷，恰似她心底的空洞。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做贪心的人，她拥有的这一切已经是幸运了，可是不论怎样忽略，心底的那份空洞还是存在着，因为他不完全是她的人，她还是会不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