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夜雨（1 / 1）
等翌日秦将军赶到元晓晨帐中，将一切问题跟她讲解明白的时候，外面战场上的方、梁两军的“小战”已经结束了，方家军果然只打了半个时辰，果然“溃败”，余下将士又果然全线往南方撤退了。
元晓晨面对韩佑和方彦的这个计策真是苦笑不得，虽然不太光明，但兵不厌诈，只要能成功就是好事儿，况且，面对段华这种弄权的小人，如果大动干戈，伤筋动骨，反而不值得了。
“郡主，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以回南江，一个是跟着主力埋伏在山谷里，一个是跟着王上和梁军亲卫队直接回南江……”
“走第二条路！”元晓晨兴奋的道，“我要亲眼看看段华上当之后，那目瞪口呆的样子！”
“遵命。”秦将军松了一口气，呵呵笑道，“郡主和末将想到一块儿去了，老实说，我刚才还真的担心你选第一条。憋在山谷里，可不气闷死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早点去吧。”
“是，郡主，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好的马匹，就请郡主屈尊扮成末将身边的一名校尉，随末将一起行动。”
换了衣服装扮，他们来到帐外，元晓晨见帐外停着一匹高大的骏马，马鞍、马嚼头、马镫子都是簇新锃亮的。
“这是最好的马？”元晓晨问道。
“没错。”秦将军拍着马头，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这马骨骼匀称，目光锐敏，皮毛光洁，鬃毛俱佳，是军中一等一的好马。郡主骑着它，不仅轻快安全，也不会颠簸得太辛苦……”
“秦将军，这匹马和你的坐骑相比，那个更好一点？”元晓晨截断他的话，问道。
“郡主，这可没法比！”秦将军连连摆手，“末将的坐骑最多只能当得起一句‘还不错’而已，与这匹马相比可差得远了。”
“那我就和将军换一换坐骑吧！”元晓晨扯过马缰绳，塞到秦将军手中。
“这可使不得！”秦将军大惊，后退一步，不接缰绳，只道，“若是慢待了郡主，王上追究下来，我可担当不起。这一路上有好几百里的路程，轻骑军又速度很快，只会走不会停，郡主如果骑着我的劣马，万万不是好玩的。”
“秦将军，我不是玩，你的任务也不仅仅是护送我一个女人而已。”元晓晨解释道，“你我都随着梁军亲卫队行动，当然也要与大军一致，我一个小小校尉，竟然骑着比将军您还威风的战马，太扎眼！”
“可这……”
“秦将军，王上的这个计策，梁军、方家军都是知情的，要数十万人保守同一个秘密，本来已经非常冒险，出不得一点点差错。你是需要重视我的安危，但也决不能因为顾忌我的安危导致机密泄露。”元晓晨正色道，“要知道，机谋一泄，就会反为他人所算。”
“郡主说得有道理。”秦将军伸手接过了缰绳，将干裂的唇抿了几抿，终于开口道，“末将从前多有得罪，还请郡主担待。”
元晓晨笑笑道：“你我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而已，谈不上得罪。”
正说着，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秦将军翻身上了骏马，道：“郡主，这是梁军亲卫队出发的讯号，我们快去吧。”
有亲随牵来了秦将军的坐骑，一匹高大的黑马，喷着响鼻，长蹄不耐烦的刨着地，元晓晨拒绝了亲随的搀扶，自己颤巍巍爬上马背，笑道：“将军，为了谨慎，以后您可不能再叫我郡主了。您先请吧！”
“好，出发！”
深秋天气，旷野苍凉，寒风切肤，天色阴沉如墨，一行六七百人的军队却不知疲倦般急行在官道上，钉了铁掌的马蹄敲击在碎石路面上，哒哒哒、咚咚咚、悾悾倥……交缠在一起，如远天边沉闷暗哑的雷声。
元晓晨也在队伍中间，虽然有秦将军的帮助和照顾，黑马骑得也非常顺利，但几个时辰的颠簸下来，她只觉得双腿间磨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而最难受的是头脑空白，烦恶欲呕的冲动，死死撑着不开口，手中粗硬的缰绳一紧再紧，一滑再滑，来来回回得早已把手心磨出血泡。
“郡……你还撑得住么？”秦将军见她脸色雪白，担心起来，“要不由我禀明了王上，你我先停下休息。”
“将军说哪里话，小将撑得住！”元晓晨粗着嗓音回答过之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想耽误行军的话，你尽管去告诉王上。”
“这……那我……”
“啰嗦什么，左右不过咬咬牙的事，将军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你！”秦将军被顶得脸色一红，随即低喝道，“你撑得住最好，若是撑不住……我……我再想办法！”
元晓晨突然腹中一阵翻腾，她咬紧牙关，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雨来，先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裹着深秋的寒风，又湿又冷，元晓晨正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禁受之时，忽听前面有人说了一句：“南江就要到了！”她精神一震，忙又提了提手中缰绳。
那缰绳早已磨破了血泡，被雨水一浸，手心手掌都是一阵阵的刺痛，元晓晨看着手上的狼藉，又无处可擦，只好任冰凉凉的雨水洗刷。尽管如此，她仍旧兴冲冲的扬起脖子眺望，内乱、平叛、行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与她形影不离，自她与方彦在一起后，她不怨了，她认了，她情愿了。
到达南江城外的时候，秋雨已经下的哗哗直响了，雨水冒着飕飕的寒气，顺着众人的面颊流下，马匹不停的打着响鼻，喷出难闻的热气。
南江城在朦胧夜色下静静而立，湿雨将墙面冲刷得光滑明亮，反射着城头檐角下火把亮光的跳动，幽幽如鬼魅。
梁将军下令停军，马蹄声渐渐止歇了，夜雨中无人发出声响，更显得哗哗雨声分外喧闹。
“城下何人？”城头上一人高呼。
“我乃大利梁将军，奉诏命前来明国！”梁将军的声音中气十足。
“梁将军大驾，我们王上已经等候多时了！请稍待。”那人答应后不久，城头上便燃起了若干支通明的火把，照亮了城头上空的夜空。
接着，掩在夜色中城门慢慢地打开了，幽暗的城门甬道被火把照亮，隔着朦胧的雨帘，依稀可以看见甬道内，当先那人，长袍广袖，施施然而立，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不是段华，还能是谁？
“属国恭迎梁将军入城！”他的声音被沙沙雨声掩盖得不甚清晰，但元晓晨仍可以感觉到那一刻，她身边的方家军将士都不自禁握紧了手中刀剑。
“呸，不知羞耻！”秦将军忍不住小声咒骂，元晓晨摸黑踢了他一脚。
梁将军在前面朗声答道：“我等奉命前来贵国，王上不必客气。”他大手一挥，提起缰绳，带领众人走进城门。
元晓晨随着队伍慢慢进入城门甬道，甬道内的灯火点亮了马背上将士的脸庞，城头砖墙渐渐将背后的寒雨和萧索抛在夜色中，当火把的光照进元晓晨眸中时，段华身后一人突然一声尖叫：“方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