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残忍(1 / 1)
“晓晨。”韩佑忽然轻唤她,元晓晨愕然对上他的眼眸,却立刻被里面的深情和温柔所缠住。
“晓晨。”他又叫了一声,慢慢走到床边,侧坐在床榻上,轻轻把元晓晨的手握入手心,一点点攥紧,又叹了一声,“晓晨……”
“干嘛……一直叫我?”元晓晨咧嘴笑了笑,“我又没事,不是没死吗?”
“不许这样说!”他手掌用力,攥得元晓晨生疼,“不要再那样说……我竟然也会虔诚祈祷苍天,不要把你带走……晓晨,我真怕哪一天我再这样唤你的时候,你不能再应我了……”
元晓晨有些感动,也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每次面对韩佑的深情,她总是无法沉迷?又想起方彦,想到他柔情的亲吻和拥抱,元晓晨心中一软,魂儿已经丢了三分,脸上不由自主漾开丝丝温柔。
“晓晨……”韩佑捏了捏她的手掌,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温柔,却也看得出那不是为他绽放的,韩佑心里涌起一阵患得患失的空洞,他迟疑着问,“晓晨,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哦……没,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韩佑的眼神,她忍不住说了谎,也许是不忍心,也许是还没理清情绪,她安慰性的笑笑,“可能是刚醒来,总是神思恍惚的。”
“那就不要多想了,免得头晕。”韩佑松了一口气,替她拉紧被子,道,“你这次病的可不清,明明吃了解药,却还是一直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我真吓坏了……唉,幸亏后来路过一个云游道士……”
“他人呢?”元晓晨赶忙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刚刚就走了,什么也没说,只顾得上把奉王赏赐的金银兜起来。”韩佑也不自觉笑了一下,“不过他倒是个有本事的,给你下了几服药,你竟然慢慢恢复了。”
元晓晨哭笑不得,这个神仙……不过:“方彦什么时候开的战?小王爷怎么会到前线去,奉王也舍得?刚才奉王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别提这些了。”韩佑把她的两只手都握住,温声道,“没魂儿似的盼了好多天,你终于醒了,我可不想一醒来就和你讨论这个。”
他把元晓晨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元晓晨手背接触的地方,温凉细致,被韩佑握着缓缓滑动,淡淡的热度传到元晓晨手上,她脸上不由自主红了。
韩佑的眼神更是迷恋,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指尖触到元晓晨脸上的绯红时,轻轻颤抖了一下,元晓晨从这暧昧的气氛中缓过神来,微微一侧脸,轻巧避开了韩佑的触摸。
韩佑轻叹一声,又是不舍,又是迷醉:“晓晨,原来爱情真是一条不归路,踏上了,就无法回头,再豁达聪明的人,在这条路上,也终有一天会走投无路。”
“不,爱情是一座围城,两个人一起闯进去,哪怕最后只剩下一个,也不肯转身去找那出口。”
元晓晨又卧床静养了两天才恢复了神气,这两天韩佑一直在陪着她,他也不多话,不是微笑凝视,就是在一旁看书喝茶,偶尔陪元晓晨谈天,两人性情相投,一说起来就是好几个时辰,娓娓忘倦。
这两天元晓晨过得安闲自在,而外面却早已是地覆天翻。她从韩佑口中得之,自从那日方彦离开京城,三天后就点将整兵,以龚远为起点,发动了征伐大战,他坐镇龚远,运筹帷幄,一出手就以席卷四海之势,连克两城,打得奉王一时毫无还手之力。
奉王仓促应战,难免有些慌乱,前线大将被俘殒命,战事很快吃紧,正当奉王为了前线选将之事焦头烂额之际,韩翼突然在早朝上主动请缨,要去前线挂帅。奉王竟然在朝堂上勃然大怒,不顾众大臣的劝阻,毅然驳斥了韩翼的请求。
那天早朝后,奉王将韩翼叫到自己的寝宫,两人不知道在里面争吵了什么,出来时,韩翼双眼通红,奉王脸色灰败。事后,宫女太监收拾房间时,扫出了一地的破碎瓷器。但第二天早朝时,奉王却意外地宣布——封韩翼为主帅,前线领兵。
韩翼当天就出发了,奉王率领百官在城门相送,九公主得知消息急得病倒了,却强撑着病体送别了丈夫。奉王当场夸赞九公主乃“佳妇之楷模”。
韩翼空有满腹诗书,却全无实战经验,更加上年少冲动,急于立功,他不听劝阻,主动出战,不想却中了方彦的诱敌之计,困守了三天,韩翼的军队大败,他自己也不幸成为方家军的俘虏。
奉王急火攻心,急遣议和使前去斡旋,方彦让议和使给奉王带来回话:想要韩翼平安,拿元晓晨交换,十天为限,若违了期限,恕不等待。
听了方彦的条件,元晓晨真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分离良久,两个人终于有机会见面了;愁的是,她已经答应了韩佑不会再离开,也答应了自己永远不做这乱世的棋子……念及此,元晓晨不禁蹙紧了双眉,沉默不语。
“想什么呢?”韩佑突然问道,他软语安慰元晓晨,“这件事情你不要操心了,我不会让你去方彦那里当人质的。”
“可是……”元晓晨顿了一下,她要怎样开口?猝不及防的,她一时间哪里说得清楚,而他一时间又怎么能接受?
“担心奉王吗?”韩佑笑了笑,“奉王这次虽然是铁了心,但现在韩翼被俘,他一人在朝中势单力薄,不得不依仗于我,只要我不松口,你也不合作,他依然只能空着急没办法。”
韩佑笑着执起元晓晨的手,他开始喜欢这个动作,只要手心相贴,他心中就会涌满了安定和满足,何谓“执子之手”?他终于明了:“晓晨,我明日就去皇陵祭祖,同时也告诉祖先和天下人,你元晓晨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终身不渝。”
元晓晨心中一惊,手突然抽回,脱口而出:“不行……”可触到韩佑瞬间错愕和失落的眸子,她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对韩佑,她确实心动过,和他在一起时的宁静美好让她留恋,曾经也想过就这样停留罢,与他相伴,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风雨和漂泊,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猜疑和算计……他那样坦诚、体贴、温柔,知冷知热,知疼知苦……可记忆恢复的一瞬,她后退了,那个让她笑让她哭让她恨让她痛的方彦仿佛时时在脑海中催促,催促她一次次敲开自己的心,问自己,再问自己:我爱谁更多?我这一生,到底该伴着谁?
世间为何多烦恼,只因不能识自我……她仿佛陷进迷雾中,知道路就在脚下,却不敢乱动,害怕一个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怎么了?”韩佑手贴上来,一向平稳的温度却在颤抖,“晓晨,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没,没有!”元晓晨匆忙否认,“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你和奉王翻脸的时候!”她找到了借口,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潮涌。
“是吗?”韩佑紧盯着她的眼睛,良久叹息,“晓晨,若真的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不是吗?”
“我知道。”元晓晨答应着,转换话题,“我是真的觉得你现在还不能贸然和奉王翻脸。他现在正在和方彦打仗,你何必要撞到这个风口浪尖上?太危险,小心成为两虎相争的靶子……”
她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一想起天下,就觉得只有韩佑适合坐在那个尊荣天下的位子上,而对于方彦,就算是在两情最浓处,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想象过。
“我也明白。”韩佑见元晓晨一心为自己着想,脸色缓和起来,“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静观两虎相争,可是若是如此,我就必须眼睁睁看着你被方彦带走……晓晨,就算冒上这个险,我也要试一试。”
“不要冒这个险,争夺天下,每一步都不能走岔。”
“不要担心,我有把握。”韩佑安慰她。
“有把握也有危险,不是吗?”元晓晨突然正色看着他,“韩佑,让我去龚远,换回韩翼。”
“为什么?”韩佑心中莫名一痛,眼中刹那间光芒惨淡,“给我理由。”
“韩翼为我付出良多,我的良心难安,救他一次,从此两不相欠了吧!”元晓晨垂下眼睛,声音平静。
“不够,只有这一条,我不会放你走。”
“方彦这次中毒,也是因我而起,他对我多有误会,也还有很多纠缠,我想去理清楚。”
“你何必要理清楚?”韩佑一叹,俄而又道,“好吧,你从来都喜欢心里头清清楚楚的,这一条也算,但还是不够。”
元晓晨抬起眼眸,光彩温暖又坚定,“韩佑,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帝王的‘三忍’?”她轻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克己之忍,克制自己的欲望、仁慈、孤独和怜悯。这是你自己说的,难道忘了?”
韩佑呼吸一滞,他摇摇头,带着痛苦和不甘:“若是我不能忍了,又能怎么样?”
“你一定会忍的……从前的皇上不能忍住骄奢淫逸的欲望,现在奉王不能忍受儿子遭难,方彦不能忍受爱人别离……别人不能忍的,你要能忍,别人不能受的,你要能受,要不然怎么会有贤明的帝王,要不然你怎么实现天下兴盛的诺言?”
韩佑不再看她,他跌跌撞撞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声音颤抖得不忍让人再听:“别说了!别说了……我今日才知道,你有多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