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地鸡毛（1 / 1）
说完这句话后，媛子的头像暗下去了。
季画笑眯眯地看着伊夏：“那就问个单纯点的问题，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卢晓智凑过来，掐了掐季画胖乎乎的脸蛋：“我向你保证她没有，理由有两点，一，这学校阴盛阳衰，二，这学校美女如云。”
季画仔细端详了伊夏半晌，十分沉痛地说：“长成这样确实有点困难。”
伊夏很郁闷。
她属于那种没入人群就会消失在人海的那种人，中考结束的时候，她在门口看到了等待他们的物理老师，老师看到她很兴奋，一个箭步就迎了上来，她当时的激动真是无法用语言表达，这老师教了她两年，在课上一共提问了她三次，没有一次叫出她名字的，在结束初中时代的最后一天，伊夏终于可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老师停在伊夏面前，给了她一个慈父般的笑容：“王蕾，物理考得怎么样？”
想到这里，伊夏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靠！”
季画纯净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伊夏，嘟着嘴巴不满地说：“你怎么能骂人？”
伊夏有点慌，虽然在公共场合的时候她也会经常听到周围人对她言辞粗鲁的指责，但是她可以安慰自己，这些人只不过是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罢了，在家里十有八九也常常问候别人的祖宗。对着季画这么点的小人可不一样，她们俩是不对等的，她是成人，季画是小孩，被一个小孩子指责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因为名人们总说孩子是天使，是最纯洁的，所以很轻易地就能看见成人的龌龊，就在此刻伊夏觉得自己龌龊了。
卢晓智不愧是伊夏身边须臾不可离开的朋友，她赶紧郑重其事地解释：“段玉裁说‘今俗谓相依曰靠，古人谓相背曰靠。’伊夏是想靠靠你让你抱抱安慰一下。”
伊夏赶紧点头：“哎呀，你看我学古代汉语学傻了，忘了考虑是否通俗了，我应该说靠一下哈。”
季画还是觉得很怀疑：“可是我妈妈说‘靠’是骂人的话……”
“那你一定听错了，你妈妈一定说的是‘操’，你要记住啊，这个词是一定不能说的，好小孩不说这么粗鲁的话。”
“是是是，其实我们学中文的骂人从来都不带脏字的！”伊夏满脸堆笑，应和卢晓智。
对门的女生在走廊打电话的声音正接着伊夏的尾音传进来：“是是是，我理解，不就是分手嘛，就像你说的，我配不上你，谁让你长得像卫玠似的，我也担心你走大街上被人看死了。就你这长相，不生在唐代都白瞎了，有你中国历史就被改写了，要我说找男宠就应该找你这样式的，你要活在那时候，什么薛怀义什么张宗昌都没戏……”
季画听不懂，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看卢晓智，又看看伊夏。
“季画，你家里真的没亲人了吗？”伊夏认为和季画解释这些话有点难度，所以干脆去谈正题。
季画马上戒备地看着伊夏，额前剪得齐齐的刘海随着不断摇晃的脑袋一下一下荡漾。
“你爸爸呢？”伊夏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她和父亲那边的亲人早就断了联系，只是隐约听说奶奶在几年前去世了。
“不知道。”季画小嘴一扁，又要哭了。
“姐姐，你别哭好不好？”伊夏觉得头疼，看到季画泫然欲泣的表情又觉得可怜，伊夏的母亲在她读大学那年过世了，对着成为孤儿的季画，伊夏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
伊夏这话明显慢了半拍，季画的嘴巴撑大，眉毛蹙成一团，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想妈妈，我想妈妈，妈妈……”
伊夏撑着头，对着天叹气：“你不去演琼瑶的言情剧真是可惜了。”
卢晓智看不下去，拿了毛巾给季画擦脸，十几分钟后，季画的眼泪才收住，捏着毛巾抽抽搭搭地哭。
看伊夏不理她，委委屈屈地说：“你不应该管我叫姐姐。”
伊夏搓着手，恼也不是，骂也不是，盯着季画，半晌叹了口气：“真是欠了你们家的。”
同寝室的箫旸推门进来，看到季画，凑过来抱抱，亲亲热热地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可爱。”
季画咧着嘴巴一乐，对卢晓智说：“你们学校还真是美女如云啊，这就飘来一朵特别大的云。”
“嘴巴真甜。”箫旸拿梳子给季画梳了梳头，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堆零食，“吃吧。”
伊夏索性不再管季画，自己对着电脑更新自己的新文。
她在网上贴的第一个叫《当亚当爱上女娲》的文点击率不错，她决定再接再厉，写第二本，名字就叫《当伏羲爱上夏娃》。
“听说了吗，纪晴和数学系的帅哥分手了。”箫旸边喂季画吃果冻，边开始八卦。
“听说了，听她在走廊打电话说的。”卢晓智凑过去，拿了一个凤梨味的果冻，“听说那位帅哥迷上了西语学院的院花，不过听说院花和学生会的会长安宁有那么一点小暧昧。”
伊夏飞速打字的手顿了顿。
“之前就觉得纪晴和数学系的帅哥不是很搭配，听说追求数学系帅哥的女生有一个连，纪晴太平凡了，数学系帅哥当初跟她在一起也就是图个新鲜。”
伊夏这回连打字的心情都没有了。
一个叫喜羊羊的网友申请加她，她点了同意。
对方是个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了两句，忽然就说到了找男朋友的问题。
喜羊羊说，听过《十不爱》吗？接着发了一段话过来。
一种男人不能爱，出身豪门长得帅
二种男人不能爱，斤斤计较很市侩
三种男人不能爱，亲爹亲娘都能卖
四种男人不能爱，有了俩钱就腐败
五种男人不能爱，掌握不住裤腰带
六种男人不能爱，背着老婆藏外块
七种男人不能爱，有了孩子当意外
八种男人不能爱，拈酸吃醋脾气坏
九种男人不能爱，轻易就能说出爱
十种男人不能爱，谈到结婚人不在
又聊了两句，伊夏决定引这位喜羊羊为自己的知己，她马上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灰太狼。喜羊羊回复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伊夏问喜羊羊，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了，你说我应该告诉他吗？
暗恋就像粉刺，不出头永远好不了，赶紧告诉啊。
可是我觉得我跟他的条件差太多。
那人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就告诉他啊，配不配得由他自己决定，你操哪门子心？
也对……
伊夏第一次遇到那人的时候是在高中的西门，门小，也就一米半的宽度，伊夏想进去，那人想出去，伊夏第一个反应是向左，谁知道那人也向左，伊夏愣了一下，不经意地看向对面的男生，额前有一缕碎发遮下来，在清瘦的面庞上遮出了一道阴影，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表情，伊夏回过神，向右面躲了一下，对面的男生恰巧也躲向右面。如此反复了三次，两个人都定在了那里异口同声地说：“你先过。”
后来伊夏知道，那人是大她一届的安宁，她像着了魔似的拼命打听安宁的消息，高中毕业的时候，伊夏只填了安宁所在的这所学校。
大一的时候伊夏听说安宁报了电脑二级辅导班，她也跟着报了。
坐在安宁的对面，伊夏总偏着头悄悄打量安宁，额前的那缕碎发剪短了，清爽干练的模样。出门的时候，安宁冲伊夏笑了一下，左颊有个浅浅的酒窝：“我记起你了，咱们是同一所高中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中午我们在学校门口躲了好几次。”
伊夏强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装作不在意地说：“哦，是你啊，我也想起来了。”
校运动会的时候，伊夏听说安宁报了八百米，她守在跑道旁边比参赛的安宁还紧张，终于，安宁以第二名的成绩冲到了终点，伊夏兴奋地拿着纯净水走过去，此时安宁已经被同学围了起来，她只能远远看着，人群终于散开了，安宁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伊夏，阳光强得耀眼，他笑着走过去，看看伊夏手中没开封的水：“是给我的吗？”
伊夏有点羞涩，慌忙掩饰：“不是不是。”
看到安宁额上挂下来的汗珠，伊夏赶紧将手探向背包，抓了东西递过去：“给你面巾纸。”
“谢谢……”安宁伸过去的手停在了那儿，红晕从脸颊晕染到耳根，伊夏觉得奇怪，看向手里，马上落荒而逃——她一激动，掏出来的居然是卫生巾。
这件事以后，伊夏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敢联系安宁，还是安宁若无其事地打电话来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
第一次知道安宁暗恋西语学院的院花时，伊夏买了啤酒在阳台坐到半夜。
安宁矜持着，一直没有向院花表白，伊夏沉默着，像妹妹一样守在安宁身边。
对伊夏来说，这样其实挺好。
“伊夏，你想什么呢？”季画吃得有些撑了，看伊夏傻呆呆的样子，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不用管她，创作呢，佛洛依德说‘文学是□□的升华’她现在正升华着呢。”卢晓智试了试电脑，终于可以连上网了。
季画摇着脑袋想了一下问：“什么叫□□？”
箫旸瞪了卢晓智一眼：“跟孩子说话，用语要纯洁。”
卢晓智有点尴尬，摸着头发不知道怎样跟季画解释。
天色暗下来，伊夏泡了一包方便面胡乱吃了，季画吃得有些撑，让箫旸帮她打开电视，看《名侦探柯南》。
楼道里忽然忽然间人声鼎沸，脚步声嘈杂，卢晓智打开门，看苏苏正跑过去，一把拽着她的袖子把她扯回来。
“着火了？”卢晓智探出头去看，一点浓烟都没有，楼道里的阳台上挤了黑压压的脑袋。
“快点过去看，学生会主席安宁向西语学院院花杜晓晓告白，本学校继五十年校庆之后最重大的事情之一，拿上相机，你也快点过来吧。”苏苏推开卢晓智冲到了人群里。
伊夏半天才反应过来，木木地走出去，苏苏成功地挤到了最里面，看到伊夏，把她拽了进去。
楼下用蜡烛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安宁站在心中捧了一大束玫瑰花，他身后站了的朋友将焰火点燃，一瞬间，千束竞放照亮了夜空。
“快看，杜晓晓出来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伊夏看过去，杜晓晓果然站在离安宁不远处，焰火照亮了她的面庞，她羞涩地垂着眼睑，手轻轻按住将要飞扬的发梢。
“真是漂亮啊。”卢晓智在后面叹了口气。
一只孔明灯放了起来，下面拖了条幅，墨黑的大字：“晓晓，我爱你！”
人们看到飞上天空的灯终于与星空融为一体，大声欢呼起来，又一轮的烟花绽放，杜晓晓被同学推搡过去，安宁一把拉过她，两个人夹着玫瑰花拥抱在一起。
口哨声、掌声、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伊夏默默地退出去，将人群中叫嚣的“吻她，吻她”关在了寝室门外。
没有啤酒，伊夏搬了板凳坐在阳台上，箫旸走到伊夏身旁感叹：“难怪偶像剧里一定要放烟花呢，女孩子哪有不爱看的。”
伊夏没有回答，许久，她搬着凳子回到寝室，安静地说：“今天我失恋了。”
箫旸和卢晓智面面相觑，她们隐约知道伊夏喜欢安宁，不过今天晚上才真正得到了证实。两个人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还是季画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没什么了不起的，伊夏你别伤心啊。”
伊夏垂着头，“小智，你说暗恋算是初恋吗？”
“这个……下次恋爱要是不如这次就把这次算初恋，如果超过这次，那下次就算初恋。”卢晓智回答。
伊夏不再说话，许久她们看到伊夏的肩膀在微微的抽动。
季画走过去，说了一句：“靠！”
然后用小小的身子从后面抱住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