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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二小节(终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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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那之后过了三年。

这个经历了战火和侵略的城市,文艺之都巴黎。渐渐在战后的改造中变得生机盎然。

她重新拾回了芭蕾梦,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各个舞团纷纷邀请着她的加入,她的名字也成了各大剧场的招牌宣传语。

这一切,都要感谢她的丈夫,让.米歇尔.邦尼特。

他是个即精明而能干的成功商人,而他总是对她说,她是他此生最好的投资。

她微笑,从不否定他。

事实上,她一直是如此沉默而乖巧地跟随着他。

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妻子。

温柔、完全的依靠与他,并且接受他的一切。

——包括他的暴力。

她差点忘记说,她是在一场性/交易中遇见米歇尔。

他那时刚自布痕瓦尔德集中营被遣送回国,可怕的经历让他失去了妻儿和一条腿,所以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个瘸腿需要拄着拐杖的怪老头。

他娶她,只是因为她同样是个犹太人,遭人唾弃的犹太人。

求婚的时候,他说,让他照顾她一辈子。

但事实上,却一直是她照顾着他。

米歇尔从不和她说那些战时可怕的经历,但是她知道他总是会做噩梦。而噩梦醒来,他便要歇斯底里地殴打她。

政府归还了他的旧公司之后,他的生意转向地产投资,在战后这个经济萧条的时代,人们没有太多的物质享受,但是大量被摧毁的房屋意味着数以千亿的人失去家园,因此建筑业成了国家必办的包揽项目。

他是其中的合同人之一,所以想不赚也难。

而伊莎贝拉被归还的只有她的那栋房子,即使如此,这也足够了。

她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这个房子。

因为它潜藏着她此生最大的秘密。

午夜夜深人静之时,她执着烛台,走进了灰色的地下室。

她每一次来,不仅要小心翼翼,还要等待身上的伤口愈合至不被看出。

地下室低矮的棚顶拉着线缆的昏黄灯泡一汩汩流溢出静谧的光线,床,上的男人侧躺在上面,满面胡须,金发下的一双眼睛死死闭着。

她走进他,然后温柔地抱住他的背。

他的心情很好的样子,虽然仍是不说话,但是他并没有推开她。

她试图和他聊天,因为她知道他很孤独。

她曾经身处他的境况,又怎会不知?

她柔白的手来到他的胡须处,然后微笑道:“胡子长了。”

他微微一动,抓着她的手,她覆上另一只,不肯让他抽开,于是倾身亲吻他。

“让我为你刮胡子吧。”

她兴奋的像个小女孩,走到洗漱台,然后为他打上肥皂沫,一点点地刮去他下巴上的青紫。

然后,记忆中俊美而带着威严的德英克上校一点点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捧住她的脸,终于开口:“让我出去吧,伊莎贝拉。”

她微笑。“等你的腿好了,我们一起去圣母广场散步。”

他的脸色微变。然后用德语极快地道:“不。”

她装作听不懂,反复叫着他的名字。

“我亲爱的沃尔里西。”她依靠在他的肩上,像个柔肤的棉花。“我们做/爱吧。”

他沉默的指拂过她的脸颊。

“不......伊莎贝拉。”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如此的哀伤。

她痛苦地闭上眼。“沃尔里西,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对么?”

“你知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的表情微微扭曲。

“你说谎。”

然后,他起身,在她愤怒地视线中走到了角落处,那里面放着一根球棒。他握在手中,朝她伸出:“那么,再打断一次我的腿吧。”

她的脸捂在手掌中,不肯让他看到她的表情。

微弱的声音自指缝传出,她是那样奇异而矛盾的脆弱而坚强着。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让我一遍遍这样做?”

“因为我要你知道你爱我,伊莎贝拉。”

“不!”她愤怒地站起身。“你不爱我,你嫌弃我,因为我的身体这样肮脏!”

他抓着她的肩。“我不想重复,但是不要再这么折磨彼此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不离开这里?真的只是怕坐牢或被审判?伊莎贝拉,是因为我不能放开你!”

她却完全听不进他的解释。“不不。我已经配不上你。”然而很快又换了一套词:“是你配不上我!”

最后,她开始咒骂他。

怎样难听,她怎样骂。

她觉得心中有团火焰,即将淹没一切的火焰,而她宁愿和他就这样毁灭掉!

她错了,她曾经以为可以重新活下去,但其实活下去一点也不美好!

她在极度的颠沛流离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人间冷暖,所有人歧视她、女人们嘲笑她、男人们只想要她的青春和肉,体,而这世道总是要逼着她放弃一切自尊和自我。

更让她绝望的是沃尔里西,自从他知道她怎样得到食物,他便不再看她的眼睛,慢慢地,她甚至无法骗自己,她不知道他是否还爱她!

曾经他是她象牙塔里的国王,是她的一切,但走出象牙塔的公主,却从来不知道人世等同地狱的真理。

过去的一切不知何时只成了他们沉重的枷锁。

她想要守护他,但又矛盾地恨着他。

她甚至想要杀了他,甚至又想过将他推到青天白日下,让他做一辈子的牢,那样起码她会觉得他毁灭在了她的手里。

她那样的爱着他,那样的恨着他,以至于她现在仅剩下一个念头,便是彻彻底底地毁灭他!

伊莎贝拉痛苦地哭泣着。

沃尔里西站在她的身前,却是看着她的身后。

门不知何时开了,她转过头,惊悚地看到了丈夫米歇尔诡笑的表情。

她怨恨自己不该如此大意,更不该如此放声痛哭,以至于竟连他独有的拐杖声都没有发觉。

现在,她竟然让他发现了沃尔里西的存在!

只见门前的男人伸出殷红的舌尖,舔舐着嘴角,露出阴沉的笑:

“太让我惊讶了,小伊莎贝拉,我的甜心——他是个纳粹么?嗯?”

她颤抖地挡在了沃尔里西的身前。

“他是谁?”沃尔里西皱着眉头。

“丈夫。”米歇尔直接替她回答。

沃尔里西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伊莎贝拉。

她似乎知道他在问为什么,但是她不能回答。

因为她已看到米歇尔眼中的杀气。

“听我说,米歇尔!”

然而对方只是转过身,一拐一拐地走上了楼梯。

她飞快地冲上前,生怕他立刻出门叫来警察。

沃尔里西抓住她的手。

“我们立刻走!”

她犹豫了一瞬,甩开了他。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不会和你走的,沃尔里西,我......我爱我的丈夫。”

“说谎!”

“不、不!你离开吧,三年了,我锁住你只是为了报复,沃尔里西,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可我却曾经那样天真的以为可以。”

他紧紧抱住她。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她蛮横地推开他,并不再看一眼。

当她冲到卧房时,果然看到米歇尔在打电话。

她想也不想地扯断了电话线。

丈夫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狠狠给了她一掌掴。

她侧着头,脑中闪过疯狂地执念。

眼前这个有着疯狂表情的老头却狞笑着:“知道么,如果你现在跪下来,我或许会让你留下那个纳粹。”

她深吸口气:“我不会的。曾经我在众人面前被强迫跪下过,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罪,所以,你休想。”

“你胆子变得挺大,你以为没有我,你这个卖国的婊/.子还可能得到现如今的一切吗?你的芭蕾和华服,还有房子和面包,全部都是我给你的!而你竟然敢瞒着我将你的德国姘头藏在地下室这么久!”

“不,米歇尔,这一切都是我拿自己换来的。其实你不过是想要一个性虐待对象,你这个脾气古怪而内心扭曲的充满暴力的魔鬼!”

米歇尔几乎瞪突眼,下一刻便抓狂地扑向她。

伊莎贝拉早有准备,她倏地拿着藏在背后的绳子迅速捆住了他的脖子。

沃尔里西冲上前,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她只朝他看了一眼,他便立刻扑上去接过她手里的绳子,紧紧扼住。

米歇尔扔在挣扎,他愤怒而狰狞的眸子即将凸出眼眶,死死地瞪着这两个人。

伊莎贝拉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死他!

于是她将整个身子压在他上面,死死按住了米歇尔的双脚,他双手的指甲如同如同锋利的刀刃,抓伤了沃尔里西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米歇尔不再动。

沃尔里西缓缓松开绳子,伊莎贝拉披散着长发,一动不动。

他看到她呆滞的眼神,刚要伸出手,她却猛地坐了起来。

她看着米歇尔的尸体,突然抚掌大笑。

然后,她的视线移至沃尔里西流血的面颊上。

他同样看着她。

她说:“因为你,我再次失去了一切。”

他微笑。“我也因为你,失去了一切。”

她颓然全身没有了力气。“那么,这就是爱么?”

他并没有说是或否,只是道:“爱,从不美丽。”

“就像死亡。”她低头看着尸体,最终闭上了眼。“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他起身,拿出行李箱,飞快地装满一切觉得能够用的上的东西。

回过头身的时候。

却看到她沾着地上的血迹,在浅黄色的门扉上花了一个巨大的卐字。

那是个仿佛吞没一切的标志。

最终极的邪恶。即将埋葬于岁月的灰色时代。

他走上前,背后如同伸展出巨大的黑色羽翼,就这样将她紧紧包围。

温柔地、疯狂地、让人窒息的拥抱。

“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伊莎贝拉。”

她让他牵起她的手。

他们走下楼。

就如同许多年以前,他绅士地为他拉开车门,这一次,他为他推开了崭新的一扇,通往未知的门扉。

朝阳的光芒是浅金色的灰烬,燃烧了长夜最后的叹息。

新的开始,却必然有属于过去的极致的毁灭。

她和他坐上车。

表情如此迷茫。

她转过头,微笑:“我们,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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