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六十章（1 / 1）
“那个，你快点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看他把衣服接过去了，我抓抓头，还是觉得先回去的好。
有人在这里，而且还是沐黎千叮万嘱绝对不能靠近的那个人，还是回去好了，不然出了什么事，搞出了什么麻烦，连累沐黎更糟糕。
这样想着，我迈开步子边走边说：“我回去了，改天见！”
“我，不是来洗澡的……”才走几步，就突然听到四皇子的声音，很低很低，近乎听不见，“我是来洗清，身上的罪恶。”
“？？？？？”
前面那句我听懂了，后面那句倒是听得不明不白。
停下脚步，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做了坏事么？”
“……”过了很久很久，久得我都以为刚才是我错听了，我才听到他的回答，“又，杀人了，我又杀人了，我……还是杀人了……”
他说得很缓很慢，语气中的无尽的懊悔和深深的无奈，让我没办法迈开脚步离开。
明明应该走的，但还是忍不住想问，想安慰。
刚才月光下惨白的脸，发颤的身体，冰冷的温度……
也许，也许他并不像沐黎想的那样也说不定。
反正，问几个问题，说一点话，应该没关系才是。
咬咬牙，我转过头，用力的踏几步，走到刚才四皇子站着的位子。
这下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却没有焦距，一身衣服松松的包着高瘦的身子，看起来异常可怜。
抓抓头，想到现在自己是男人的身份，也就不顾忌了，只是大咧咧的大声说道：“说什么呢！现在打着仗，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有什么关系！”说完还兄弟式的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他背后。
咳咳，我也是嘴巴讲讲而已，要是我真那么想，就不会躲在城里死也不跟去。
“小心！”哪知道他真的那么瘦弱，我才拍了拍，他整个人直接往前跌去，吓得我还得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免得他跌了个狗吃屎。
天~我总算见识到弱不禁风这四个字成语的真正意思了。原来那天那个岳什么的把他当玻璃似的保护并没有夸张，他原来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易碎品。
心有余悸地把他扶靠在树下坐着，这下我是不敢动他了，只敢离他一公尺的地方坐着，眼睛从头把他看到脚，深怕他哪里被我碰坏了，那可是轮到我被碎尸万段。
看到没事的样子我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意思意思问道：“还好吧？”
“我很没用对不对？”四皇子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病弱的身体，拿不了剑，举不了枪，什么用都没有。”
“你都能杀人……”心直口快的说了句，我汗一把马上换口道，“杀敌还有保护自己，比我有用多了。”
“其实你是要说放毒杀人，是吧？”依旧盯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要把手掌盯出个洞来似的，“是啊，五岁开始学毒，七岁就会使毒，都用了那么多年了，杀了那么多人，我还在这里假惺惺什么呢？”
再次沉默，他的眼神我看得清楚，厌恶，深深的厌恶，恨不得把双手砍下来的厌恶。
其实，他并不想用毒的，是吧？
有谁会喜欢呢？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自己，深怕自己会随时被毒死。
他身边，会不会也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弯身向前，我把手交叠在他的手掌上，那冰冷的温度让人忍不住一颤，但我还是执意抓紧了他的手指，并看着他吃惊的眼睛微笑道：“我现在在做梦，躺在地上看星星看到睡着了，现在正梦到四皇子发神经呢！”
讶异望着我看了许久，等到我把他的手都捂热了，嘴角都抽筋了，他才回笑低声说：“是啊，我也做梦呢，梦到一个叫金希意的人，在跟我说话。”
看着他的笑容，我这才发现四皇子其实长得挺好看的，秀气剔透，唇红齿白，就是脸色差了点。
“好久没做梦了……”没有推开我的手，他看似很安心地靠在树干上，轻轻闭上了细长的眼睛，“怕会看到那一具具的尸体，我都不敢睡呢。”
听他那么说，我不禁有些心疼起来，每天都无法睡觉，这十几年，他都是怎么过的？
“每次我动手……后，都没办法睡觉，闭上眼睛都是那些人不甘心的眼神，我只能用冷水不断地洗手，洗脚，洗身体，把全身都洗干净，把那些罪孽都洗干净……”重新睁开眼，他的视线却是落在不远处的河水，“其实我知道的，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我身上沾满了鲜血，怎么可能洗得干净呢？”
“我只能等着，活着，等待我死的那一天，他们来找我算账的那一天……”说到这里，近乎是在碎碎念了，“他们会来的，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我知道的……”
“别说了……”把他的双手交叉起来，我自己的左手叠在上面，右手轻轻推他的头，让他躺在我的腿上，“这些都不是你要的，就别说了……”
刚才被浸湿的头发依旧在滴着水，那水分渗透裤子沾到我的皮肤上，我这才迟钝的发现他的头发一直没有擦干在那里吹风。
唉~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的啊？难怪身体那么弱。
“是我要的，不是我要的……这些东西，是可以选择的么？”他有些迷糊的看着我，脸上尽是迷茫。
“当然啦！你不想做没人可以逼你，逼你的人你就用毒吓他们！”随口接话，我被裤子上的湿意弄得阵阵发冷，伸长手把草地上的毛巾拉过来，简单的擦擦一下把他抱成印度阿三头。
呼~好多了，不然他不得头风我也会得风湿。
“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要的，母后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父皇要我做什么，我也跟着做，大皇兄的话我也遵从着……”他细长的眼睛阴阴暗暗的，没有丝毫亮光，“没有人告诉我，怎样选择我要的，又有什么是我不要的……”
好悲哀的人生。
非常同情地重新叠上他交握的手，我另一只手只能抓抓头，想不到能安慰的话，“那你有梦想吧？你一定有想过自己想做什么，对不对？”
“梦想……自己想做的事情……”乌黑的瞳孔仿佛透出了一丝明亮，很小很小的，但我还是看见了，“我幼年体弱，母后把我送到师傅那儿治病。身体好的时候，我可以捣药草弄药膏，那时候，很高兴，然后就想，以后可以成为大夫，帮母后，帮父皇，帮皇兄治病……”
“那很好啊，你现在……”做医生涅，多么伟大的职业，我很开心的接话却被打断。
“我十二岁学成归来，母后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毒死三皇兄的母亲，殷贵妃。”轰隆，我全身像被雷劈到一般动弹不得，“我听母后的话，做了丝毒，让人下在她的茶水里，每天，每天，前后足足十四个月，她才死掉。”
“无声无息，无病无痛，突然暴毙而死。”仿佛没有感觉到我的僵硬，四皇子继续说着，“我记得那时是中秋前夕，月亮很圆很圆，很亮很亮……”
“我在池水里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直到清晨，月亮慢慢不见了，岳炎才找着了我……”
“我病了整整一个月，高烧得胡言乱语，却没有死掉……”
“为什么我没有死掉……”
“够了……”
“为什么殷贵妃死了，我却没有死掉……”
“够了！！！！”
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来的，我的手捏紧了他的肩膀，却只抓到了硌人的骨头。
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瘦呢？
他到底折磨了自己多久，才会那么瘦呢？
深深呼吸，我把右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不想看他的眼睛，不想想起他是杀死沐黎妈妈的凶手。
“你可以选择的……”
“你可以要求的……”
“你可以选择远走高飞，去当大夫……”
“你可以跟上天要求，发誓拯救更多的人，来减轻你一身的命债……”
“这些，都是你的选择，只是你要不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