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4)(1 / 1)
我急需阅读的养料,所以去了书店,在成堆的破书箱中翻找着我想要的书。虽然我随时可以利用母亲的书库,但我看书的习惯太不好了,被我看过的书总是伤痕累累:到处布满咖啡、蜂蜜或者布丁的斑点,折损的书角,还有不小心撕坏的书页。对此母亲自然不会高兴。
她总是把书看得非常神圣,我从没见她在浴缸里翻过书,她也不会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或不化妆坐在桌边、双手插在发间慵懒地看书。母亲阅读时和她写作时一样,总是认真、规整。
我一直是个看书很杂的人,任何书拿在手上我都喜欢。最窘迫的时候,我连牧师函或者《贝克花》①都会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我又迷上了人物传记。我正拿着约翰•列侬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吃块蛋糕怎么样?我请你。”
麦克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失踪了大半生的人,但我们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
“你等我一会儿的话就行。”我在脑中大概算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钱,决定把这本列侬的传记买下来,虽然它有点贵,而且不打折。
麦克瞥了一眼封面说:“我家里有很多关于列侬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借。”他看出了我的犹豫,便又笑着补充:“我的书已经习惯被虐待了,不介意再多点伤痕的。”
不久我们便已经坐在了古典情咖啡馆,这儿的所有摆设都是古典家具,擦掉污迹后客人可以把它们买走,餐具和墙上的画也都可以买卖。麦克要了一杯牛.奶咖啡,我则是一杯可可,此外我们还一qi点了一块女主人亲自烤制的苹果蛋糕。
我突然发现麦克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也许是因为这儿昏暗的灯光吧,之前我并没有留意到它们。而他并不是那种生活混乱的人,他一直过得平静而安定。
“你怎么了?”我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他捋了下头发,坐直身体,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应付这对话。
“你有黑眼圈。”我说,但马上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我总是这样,永远不会说谎。
他似乎松了口气,恢复到慵懒的坐姿。“昨晚没有睡好,”他说,“也许是因为满月吧。”
“男人也会这样吗?”
“哦,得了!失眠可不是女人的特权。”他笑了,而我则庆幸,能够遇到他是多么幸运。他和伊尔卡,他们让我和梅勒的生活精彩了许多,我们的房子变得明亮了,猫咪的脾气也变好了,我甚至觉得窗台上的盆栽也长得更加茂盛了。
“伊尔卡也没睡好吗?”我问。
“不知道,”麦克狠狠地用叉子切下一块蛋糕,像是恨不得能一刀杀了它,“她总是习惯半夜里收拾好东西,然后消失。”
梅勒和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伊尔卡从没有留下来一起吃过早饭。但我们也只是私下议论而已。
“她就那样,来了,又走了。我知道我并不是最纯洁的人,但是,当我睡下的时候,我只是希望醒来时还能看到我的女朋友就在身边,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你和她谈过吗?”我问。
“谈过?”他哼了一声,“我跟她谈过一百次、一千次了!有什么用呢?她会向我道歉,然后就开始哭,我只好抱住她。结果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她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走吗?”
“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麦克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这让我很惊讶,我从没见他抽过烟。他用拇指来回抚摸着盒子上的标语:吸烟有害健康,然后毅然抽出一根点上。浓重的烟味呛得他一阵咳嗽,他闭上了眼睛。
“伊尔卡有很多问题,她会不时泄露一点。她的童年发生过一些事,一些让她的生活TuoGui的事,而且,直到现在还影响着她。”
他猛吸了一口,将烟喷到一侧,正好飘到隔壁桌上,那桌的女人愤恨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刺穿。麦克却并没有注意到,他整个脑袋被烟雾包围着,像是一幅混乱、交错的圣像。
“她妈妈,我本以为已经过世了,现在看来显然活得好好的。不要问我她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伊尔卡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这全都是她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秘密。”
这些话泉水般从他口中汩汩涌出,他已经沉默得太久了。
“她正在接受一项治疗,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周五她都要去见心理医生。她什么都不跟我说,也不让我帮她,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帮到她。我只是想努力那样去做,你懂吗?我爱她,真TaMa的见鬼!”
隔壁桌的女人反感地摇了摇头。麦克越说越大声,而她,一看便是那种能够严格地掌控自己生活的人,她的容貌,她的感情,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能体现这点。暗粉色的两件套,精心打理的金发正是时下流行的发型,淡雅的妆容她周身环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似乎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会冻住。
麦克用力将烟掐灭,无辜的烟头在他手下折断了。
“而现在,”他压抑地说,“我还觉得自己像个泄密者。”
“胡说,”我抓起他的手,“朋友就是为你分担忧愁的。”
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而他也几乎要成功了。
“有些事情你没法总是一个人扛着,会憋出病来的。”
“我说不清楚,”他的声音太小了,我得很努力才能听到,“但我觉得伊尔卡有危险。”
“什么?”
他并没有听到我的话,只盯着烟灰缸,好像他能从烟灰和那烟草碎屑中看到未来。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麦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咧嘴笑了,好像这样能让他轻松些。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他苦笑着说,“伊尔卡和我,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睡过。”
他挥手招呼fu务员,又从裤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我呆呆地坐在那,像是挨了当头一棒,努力想要消化他刚才说的话。也许他看出了我的困惑,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拉近身边。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洁蒂?”
“当然。”
“那就忘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吧,把它们从你的记忆里彻底抹去。”
fu务员过来了,他买了单,毫无预兆地又变回了那个快乐的麦克。我想要同意他的要求,可是,我必须承认,他所说的危险让我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