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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曲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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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只记得仿佛是在地牢里, 被人灌了药, 此时已说不出话, 不能动, 迷糊朦胧着, 却又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隐隐约约听见人语响动.

“富头, 这婆娘长得不错呢. 反正不是原封货, 大家解解馋吧.”

“阿山, 瞧你小子这样! 你可别乱来, 拿了人二百两银子呢, 说好要送出京去的.”

“富头, 你算了吧, 对家又没说要怎么样. 我瞧他们那说的, 完全是送出京就完事了. 人怎么样不要紧, 死了倒更省事. 再说了, 这大江上又没人瞧见, 搞一搞又少不了她一块儿肉去, 有什么要紧的?”

“我看啊, 还是算了吧. 这主一托二, 二托三, 辗转几遭托找到咱们门上, 里头躺的那个, 看样子也是个出身有钱人家的. 闹成那种样子, 这上下恐怕干系不小. 你呀, 别贪图嘴边儿便宜惹大祸.”

“这有什么祸好惹? 你带着人不是也要往窑子里卖的么? 你当我不知道? 咱哥们儿先开个荤有什么了呀?”

“得了, 得了, 你别在这儿鼓□□. 我婆娘还在后舱里睡着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

“切, 我说你在这儿装得, 富头闹了半天是怕老婆啊! 那可别怪兄弟我吃独食了.”

“行了, 行了,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吧, 快一点儿, 别在这儿罗嗦.”

然后仿佛是有人解着她的衣服, 趴上来, 一口腥腻腻臭哄哄的味道扑过来, 迷糊间想吐, 从此以后, 一直一直都想吐.

想挣扎, 想叫, 那身子却只是不动, 仿佛隔了一层厚帘子看人唱戏, 全跟自己没半分相干.

双手分探在腿间, 她迷迷糊糊的, 木登登, 想, 完了. 于是就真完了.

“啊呀, 晦气, 真晦气!”

“阿山你喊什么呀? 唉呀呀, 你那手上什么东西, 怎往帘子上乱抹?!”

“真他妈晦气, 那小娘身上正来着呢.”

仿佛是叫富头的那个, 扑哧一声笑, “这便宜真便宜了吧? 你小子如今两手见红, 明儿个准保有喜.”

“得, 我跟你不说了, 我到船边就河水洗洗去.”

“成了, 你快点吧, 咱这趁着夜赶路, 后半夜轮你来撑船.”

“行了, 知道了.”

四下里静静的, 怀玉便再记不得事儿了.

多年以后, 她有些庆幸, 那一切都在她不能反应的时候过去了, 她连个面对的机会都没有. 有时候, 不用去面对, 是多么奢侈的恩赐啊.

……

画面移动:

船舱里, 静静躺着一个女人, 半裸的女人, 女人皮肤很白, 尤其是那一截脖子和两条细长的腿, 白森森的, 几乎像雪白的骨头, 或者也许只是被油腻腻的船舱蓬子和女人腿间红红的血衬得特别白.

其实看仔细了, 血并不是红的, 而是暗紫色的一滩, 慢慢慢慢晕开. 那一滩血也并不平滑, 有一种腐朽的味道, 一点儿也不圣洁. 可那血液里, 凸楞烂腻的几团几块儿看不出模样的东西, 据说是最圣洁纯真的东西. 不, 应该说是生物. 血, 是女人的血, 母亲的血, 母亲血液里躺着的还没有成形的碎肉软骨, 当然只能是一个婴儿, 虽然看起来不像.

船舱里, 女人躺在上面的褥子边, 呆愣愣半跪着一个妇女, 中年, 四十来岁, 微微发胖, 样子很平常很粗糙. 是一个普通的市井村妇. 如今, 这村妇呆愣了半晌, 抖着手, 忽然嚎哭起来: “造孽啊! 真是夭寿啊!”

然后四面拱手磕拜, 把知道的佛祖菩萨全念了个遍. 褥子上的女人却一动也没有动. 死人也是不会动的.村妇很迷信, 那时又在夜里, 她怕冤鬼索命. 她跪拜得很慌忙, 很虔诚. 当然, 如果这种迷信愚昧却天良未尽的举动可以算做虔诚的话.

村妇头磕得很响, 嘴里念念有词, 弄出很大的响动.

这时, 一个五十来岁, 裤腿摞在小腿肚子上的汉子, 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慌慌忙忙地给了村妇一个巴掌, 将她打翻在地. 村妇一呆, 却哭得更凶, 嘴里念叨着: “真是造孽啊, 这要给天打雷劈的!”

汉子也很慌张, 上去捂她的嘴, “你小声点儿!”

村妇哽咽着, 外头又进来一个黑瘦瘦贼眉鼠眼的矮个男子, 惊惶惶催促: “还没弄好那? 你们还在这儿闹什么闹?”

老年汉子松了村妇的嘴, 冲黑矮子低声骂道: “都是你他妈的王八蛋干的好事, 叫你不要搞你偏要胡搞. 你说你都搁那儿乱掏什么出来了?”

黑矮子抹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富头, 你小声一点啊! 那能怪我吗? 我就摸了她两下, 看她身上来了再没碰她. 谁知道这娘们也邪气, 越流越凶. 是你叫嫂子上来收拾收拾的, 那功夫咱两个一直在船梢上, 你看见我的, 我人都没进来, 能搞出什么事儿来?”

村妇哭起来: “这哪儿是身上来了? 你是狗血喷昏头了, 你看看, 那分明是个娃儿! 怀着孩子的小娘你也折腾, 你是人不是? 夭寿啊! 你小心冤鬼来索你的命.”

船舱三个人忽然都觉得背后有点儿凉飕飕的, 静了一静.

老汉子推了婆娘一把, “行了, 这时候还说这干什么? 你们女人家子的事, 你倒看看怎么着收拾了啊!”

婆娘缩在一边抽答, “我不敢. 都这样了, 这小娘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怕不是没气了.”

黑矮子在一边忽然搭了话, “那不能. 城头赵老六交人的时候说了, 这小娘叫灌了迷药, 没三天两天的醒不来.”

老汉子也点头, 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 出了口气, 忙把额头上汗抹了, “有气, 有气, 还有气.” 又捅戳着婆娘说: “你赶紧收拾了, 别在这鬼哭狼嚎, 叫人发现了可了不得.”

村妇只是哭, 萎萎缩缩, 不敢往前头去. “这样子咋收拾? 这得给郎中瞧, 不然会出人命的.”

老汉子着急, 又捅她, “你他娘的说什么疯话! 见郎中? 问起来你咋说? 咱大家都不用活了!”

村妇哭着嘟囔: “我叫你别贪那外路横财, 你就不听, 如今闹出人命了吧!”

黑矮子一边儿急得跺脚, “这时候还说啥话? 收了人家二百两银子, 说好要送出京去的, 赵六爷是咱们惹得起的么? 不行, 如今才走出个京城边儿, 无论说啥都不能停.”

老汉子也骂: “你俩都别嘈嘈, 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就会说. 你当初少添点儿坏心不什么事儿没有? 还有你, 你花钱的时候咋不嚷嚷了?” 又扯了旁边一块儿包袱皮,递给婆娘, 指着褥子上一堆血肉,说: “行了, 你赶紧了收拾干净, 趁着这夜黑, 过会儿拣人少的地方靠岸, 拾两块儿大石头一起裹了, 到河中央往里头一扔. 就算不沉底儿, 这河里鱼虾多, 也能咬干净了. 就算不成, 这也看不出是个娃子来, 真叫人查出来, 咱也只说是丢了长虫的猪肉在河里, 谁还能把咱怎么样?”

黑矮子一边松了口气, 一边道: “富头, 还是你主意多, 脑子活.”

老汉子冲他摆手, “成了, 别在这儿马后炮, 瞎唧歪. 你赶快出去把船往暗处撑, 小心守着, 别露了马脚.”

黑矮子应一声, 赶忙出去了.

那婆娘唧唔了两句也没奈何, 硬扯着自家汉子在旁边守着, 只得大了胆子上前头去收拾了.

河上偶尔有一两声水鸟叫, “呱” 一声扯了幕布黑漆漆低飞过水面, 看着倒像是老鸦.

叫阿山的黑矮子站在船头撒了一泡尿, 提了裤子, 暗自咕哝, 心想: 看这架式, 明儿百八成有雨. 系了裤袋忍不住又低骂了一句: “真他妈晦气!”

淮扬河上, 静静夜里, 哗啦啦轻轻悠悠的水响, 打渔人家早已收了船, 停靠在两岸边. 微熏的灯火映透着船蓬, 仿佛乡野路边一片子桔林, 稀疏疏挂着几个熟透了的桔子, 带着点儿风霜, 平静静闪烁着黄澄澄微涩的光泽. 夜风里河水翻动, 夹杂着水腥饭香. 两岸夜色不掩的繁华, 万家的灯火, 万家的忧欢.

一只小船儿划过水面, 点点星光灯火渐行渐远渐退, 前头是一片广阔的夜幕, 平静幽深而祥和. 暗沉沉光影里, 小船上静悄悄抛下一只包裹, “扑通” 一声, 微溅起一点儿水花子, 沉甸甸坠入河底, 一下子已不见了踪影. 天空上一点点儿繁星, 微明微亮, 仿佛一只只眼睛, 似见证着夜色下人世间的一切, 但一定是什么也没有看见的, 不然经历了千百年, 怎能依然亮透得如此澄澈无忧? 那点点星子时儿调皮地眨一下眼, 如初生婴儿一样无心无肺白纸一样的真纯可爱.

多年多年以后, 怀玉已忘记了很多人, 很多事, 甚至是自己的名字. 可偶尔酒醉微熏, 抬头仰望着沉静的夜空时, 脑海里, 总有今夜隐隐绰绰的影子. 有人说, 人死时, 会有星辰陨落. 静静地, 她想, 那夜, 不知天际, 可有星陨?

其实, 天地, 从来不染人世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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