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饯行（1 / 1）
第一百零六章饯行
九月初八夜里，四王府内灯火通明，下人来来往往，忙着准备酒席。王妃坐镇大厅，挺着大肚子指挥下人做这做那，王爷自下午监刑回来，就一直护在王妃身边，不时给她端茶，提醒她不要累着。
等了许久，宴请的嘉宾总算是来了。
重重夜色中，一对青年男女踏月而来：男的一身青衫，俊朗不凡，英气逼人；女的素裙曳地，倾城绝色，恍如谪仙。仲秋的晚风已有了凉意，吹乱发丝，翻飞衣袂，两人身上衣物单薄，却丝毫不觉，十指紧扣，满院的菊香掩着他们轻声的说笑，让人听不真切。甫一进得大厅，两人因白日疲惫而微蹙的眉心顿时在明亮的灯光中舒展开来，凝成浓浓笑意。
“你们总算来了，整整迟到了一个时辰耶，我命都快没了！”白天龙傲风到校场找他们两人，说是酉时让他们到府里吃饭，两人当时可是一口答应，但现在戌时都过了两刻，他们才姗姗来迟，害得龙傲风见着一桌美食不能吃不说，还得提心吊胆地盯着芷荞，生怕她一个激动跑去跟下人“做示范”，所以见着两人，难免有些抱怨。
“那我们也总得把事情办完了才能脱身啊，不然耽误了明天的出征，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傅剑寒耸耸肩，装作无可奈何。
“你们俩有什么事情处理不完的，要这么久？”在柳若璃的面前，龙傲风总是不忘逗弄逗弄他：“都朝夕相对几年了，还有说不完的情话……”
话未完，便被芷荞打断：“好了好了，王爷，快让姐姐和傅公子入座吧，咱们边吃边聊。”
“对对对，快入席吧，你们不吃饭，我还要吃呢。”龙傲风经她提醒，一拍脑门，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望着满桌的饭菜，揉揉几近萎缩的胃，喉结微动，吞咽下倏然涌上来的唾液，又道：“饿死我了！”
“动手动手……”见柳若璃等人也纷纷入座，龙傲风拿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烧茄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都吃啊，别客气……”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柳若璃和芷荞相望一笑，无奈地摇摇头，傅剑寒更是笑道：“王爷今天下午不是去监刑吗，见了血光，怎的还有这般好胃口？”
龙傲风囫囵吞下口中的茄子，说道：“就是去监了刑心情才爽呢。你是不知道，当你的仇人在你的手上一刀两断的那种感觉，那叫一个痛快！今天我才算真的明白，为什么要说是‘血海深仇’，仇恨便真真是要用血才能洗净的！”
眼前浮现出那些杀手被砍头的场景，刀光凛凛，血溅十里，芷荞胸口一阵恶心，侧身就是一阵干呕。坐在她身旁的柳若璃一边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边瞪着两个罪魁祸首，怨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别的不说，在芷荞面前提这个，你们不知道孕妇忌讳见血吗？”
芷荞缓过气，直起身来，看着龙傲风投过来的关切而自责的目光，心中一片感动，忙握住柳若璃的手，轻声说道：“姐姐，我没事了。”她对龙傲风使一个眼色，两人一同拿起桌上的酒杯，她又道：“姐姐，上次你跟傅公子出征，我和王爷都没有给你们送行，这一次，妹妹就以水酒一杯，预祝你和傅公子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柳若璃和傅剑寒也笑着举起酒杯回礼：“借你们吉言了。”
一杯饮尽，柳若璃拉着芷荞的手，颇有感慨：“这一走又是好几个月，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你生产之前赶回来，让我这个姨娘来接生小侄子。”
芷荞笑着握紧她的手：“那我就多怀他些时日，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龙傲风一听这话饭差点没喷出来：知道她怀孕以来，他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她肚子里的小祖宗出个什么意外，柳若璃和龙傲云那关过不去不说，就是自己也无法面对她，所以这几个月以来他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面，陪着她照顾她；听说怀胎十月，这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半多，她却说还要再多怀些时日，岂不意味着他的煎熬还要延期？
“哼，本王的儿子可是霸道得很，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过时啊，不候！”
柳若璃轻轻一笑，对龙傲风道：“是啊，这些事情可不是我们说了算，还要看我们的小王爷什么时候愿意出来，不过我这个姨娘倒是有些担心，要是我这个侄子像他爹一样一天到晚没个正经，那该如何是好？”
龙傲风恨她一眼，眼珠子一转，侧脸对傅剑寒说道：“你呀，快把她娶进门吧，好好管教管教，王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她的口无遮拦，如是落在我二哥手上，你哭都来不及。”
柳若璃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敢情这一桌的饭菜都还堵不住你的嘴巴？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少来管我们的家务事。”
“哟，还没嫁出去呢，就已经是‘我们的家务事’了，是不是婚期将近了？”龙傲风亦是不客气地回道，“你们最好好好巴结巴结我，要是我去告诉二哥，估计明天他就抓狂了，你们私奔去冰凌的事情，想都别想咯……”
傅剑寒笑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带着三十万大军去私奔，也未免太豪华了吧。”
一场饯行宴，四个年轻人有说有笑，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溜走。转眼间已经是子时，由于第二天要出征，柳若璃和傅剑寒也是时候该回兵营了，芷荞突然抱住柳若璃，略带哭腔地在她耳畔说道：“姐姐，这几天我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你们这次出征会有什么事情，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你们，我只请求你好好照顾自己，老爷夫人不在了，姐姐就是芷荞娘家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不可以有事的……”
柳若璃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姐姐当然不会有事，倒是你，好好将息自己，少给王爷添点乱，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知道么？”
芷荞使劲点了点头，这才恋恋不舍地目送着两人离开。
龙傲风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夜里霜重，我们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而此时的逍遥谷中，一个玄衣男子守候在妻子的衣冠冢前，右手抱着一只酒坛，仰头便是一阵猛灌。本欲饮酒买醉，而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忆霜，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是我的国家啊，虽然他无情地抛弃了我，无情地带走了你，但那终究是给与我生命的祖国啊……
“世间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这般可笑，我最恨的人竟然和我流着同样的血液；而我的亲手培养的徒儿，现在却要让我的国家灰飞湮灭……
“我该怎么办？是站在家国一方，与引以为傲的爱徒为敌，还是帮助璃儿，去报复那个无情的国家？为什么老天要把我放在这样一个处境中？如果可以，我宁愿在当初出师的时候就选择和你留在谷中，或许，师父就不会死，你就不会离开我，而我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就在这里相守，不必踏入那污秽的尘世，招惹那永无止境的恩怨……”
那颗在胸口跳动了五十多年的心依旧强劲稳健，只是经历了人世浮沉，它已若夜空中那轮上弦月，被生生剜去大半，残缺不全。
夜色，沉重。晚风，呼啸。
坟茔，凄凉。背影，孤绝。
谁言酒能解千愁？酒入愁肠，本是愁上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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