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一〇（2）（1 / 1）
润将手中的布画展开，铺在宫室的废墟前面。布画慢慢扩展，瞬间充满周围的十几里天地。
润牵着滕的手，站在布画中间，环顾着周围的青山碧水，亭台楼榭。
他们携手走近一座小亭边。
各类花草翠竹，娇艳艳，翠森森。生机勃勃，茂盛苍郁，与单是碧绿的雨树的北坎宫大不相同。
花池两边是朱檐游廊，是人间富丽景象。
水池中间点缀着几块嶙峋怪石，鱼儿漫游，水清见底。
池边有两株海棠，花红有如施脂，丝垂宛然金缕。
这是滕花了一百个夜晚，竭力用百衲衣的各种可用的颜色拼凑出的这幅景致，是他最熟悉，也是最美的一幅，他甚至还辛苦地将那棉布剪成海棠垂丝那些丝一般的细须。
润置身其间，握着滕温暖的手，只觉得这一切像梦一般的美！
没有一丝风声，小鸟儿在枝头低吟，不知疲倦地唱着一首低沉而婉转的情歌。
润微微扭头，轻轻吻了一下滕的脸颊，指着那百花亭里石桌上的一具瑶琴，道：“你弹，我听。”
“好。”滕微微一笑，牵着润的小手，两人一起走进小亭子里。
风神痛苦地闭了眼，收起风翼，悄无声息地黯然离开。
润微笑着，靠在滕的怀里，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细细感受着滕开始调琴，开始弹奏。流水般的琴音缓缓流淌了出来，在润的心里温柔地熨过，她只觉得这一刻最美丽最幸福……
琴声一时清澈透明，酣畅淋漓，清越如泉水；一时又古朴浑厚，淡泊高远，婉转幽深，浑厚似松涛。
润听着，听着，忽而落泪。她偷看了一眼沉浸在琴韵之中的滕，忙擦去脸颊上的泪珠，心里却微微疑惑，为什么呢？为什么听到他为自己弹琴就忍不住泪落？
哦！她忽然想起了滕以前——似乎是很久以前，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们相遇相见才多少日子，怎么就像是一直在一起了呢？——说过的话，她是可以因为感动而落泪的，那么，就是让滕看见也不要紧的了？滕一定也会高兴的，他不总是希望自己不是因为难过而落泪的吗？
润泪眼朦胧看着滕，他那不同于天神的人间帝王的威仪和此刻的洒脱儒雅的丰姿不禁让她沉醉，她多么想时间就永远停在这一刻，原来永远也可以这样！只要时间停驻，不就是永远了吗？
可这一刻……她咬了咬唇，琴声还在流淌着，滕面容柔和，平静，安宁，专注，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又悄悄地缩回了手。
一曲罢了，滕扭头向她微笑。
润也跟着微笑，目光一瞥那具瑶琴，心头一痛，“你，你怎么啦？”
滕放在瑶琴上的手指鲜血淋漓，琴弦上也是一片紫红！
滕一怔，忙缩回手，宽宽的衣袖遮住琴身，道：“……没什么。是这琴古旧了点，我刚才又有些激动，才会这样割破了手指的，你不必担心！”
“怎么会……？”润疑惑地拉过他的手，指腹轻轻拂过，鲜血暂时止住，伤口却一时不能愈合。怎么，自己的神力连这个都不能了吗？他的神力呢？润暗暗心惊。
“别担心。这点伤算什么，又不会……”
润看着那琴弦上的一片紫红血迹，只觉得触目惊心，莫名地害怕起来，只拉他起来道：“我不要听了。”
“好。那我们做什么？”
“你说。这里是人间的天地，我听你的。”
“好。”滕带着她穿花拂柳，到了密林深处。
层次多，颜色多，各种生命形式也多，倒让润一时眼花缭乱，不知该看哪些为好。也许她不该拒绝看自己宫内的镜面石——不，不能看的，以后的人世间，不会再有此时身边的滕了，再也不会有他的！只是，她忽然想到，如果她这样再来一回，如果她知道还是滕在做人皇时，他还会不会……
“真是……很美！”润叹息道。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滕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看进她的眼睛，“现在下界青山不青，碧水不碧，已经没有色彩了，只是苍黄萧瑟、枯萎荒凉，没有生气，没有生机！现在，我们还仅仅能看到，天空是蓝色的，你的嘴唇是红色的，就如同我的鲜血。但他们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不够新鲜，只有我的鲜血是新鲜的！所以我希望给你看——”滕将受伤的手指朝下，一滴一滴地，他的鲜血滴落，“血滴也像是雨滴，是不是，润？世上本该就像这幅画一样，万紫千红，气象万千，流光溢彩，千变万化！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生动，丰富。你忍心让他们消失吗？”
润神色微微一动，但还是摇摇头。
“一切美丽，都是因为你。”滕温柔地坚持道，“世界缺你不可！”
润领会地点头：是，不仅仅是这幅画因她而成了真实，滕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她意识到雨神对于人间的重要□□！这些，都是因为有了雨神，有了雨水才真正有了这样丰富的生命以及生命的色彩与活力。她的使命果然是任重道远，只是，滕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忽然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了。
“原来人间生活可以这么美好，果然是丰富多彩！我……”
“你不会也想到做一个凡人吧？”滕笑道。
“这有什么！如果真的能够，我愿意就这样与你生生世世相守！”
“你……真的这么……希望过这样平凡的日子？”
“这不就是你所说的丰富多彩的人生？而且以后轮回转世，每一世都不一样，那也很好的呀！而且轮回转世后，就再也记不得以前的恩恩怨怨，就又可以重新开始期盼快乐的生活；也就可以当其他生生世世的痛苦不存在，或者就当其他生生世世也是一直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不是吗？”润热切而欢悦地道。
“可是，世事总是不如意的呀！”
“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悲观起来了呢？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乐观看待这一切的吗？”
“可那样的人生，我害怕并不能使你真正快乐，我怕……又使你痛苦呢！”滕的语气犹疑起来。
“你放心！如果不能够，我自然不强求！如果上天真的注定我们只有这一世的相聚，以后你的生生世世，我只当是另外一个人，只当是和这一世的你毫不相干！如果我不能够再有与你相聚的缘分，我也绝不会看那镜面石，就当你是永远在这一世就好！”
“润！你能这样想就好……”滕扭过头，眼睛湿润起来。
“你现在是爱我的，全心全意爱我的，是不是？那就够了，你现在说的，想的，都是你最真的心意，是不是？——那就够了，我不该奢求的，自然也该学会不奢求的！”润似乎终于想通了似的放松了很多。
“润！”滕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看到自己汹涌而出的泪水，为什么心口那么痛，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也许该和她商量，也许该听她的意思的，可现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一切都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