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六（3）（1 / 1）
“润？”滕小声地唤着。
润被滕的缠劲或者说执着给弄得无可奈何，心里虽也惊异不已这样的事情，但却又不愿意就此打破了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所以只是对他不理不睬，料想他觉得没意思就会退缩——他是人类，不是老觉得人生短暂，要活得有意义吗？那他就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在这里的，他还应该去找他人生的更大乐趣的，不是吗？
“你累吗？”
滕惊异地瞪大眼，润是在问自己累不累吗？还那么温柔地！哈，她关心自己，是不是？滕顿时几乎要欢呼雀跃了，但他又不敢。
“我还好！”滕见她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忙又道，“有些累，还有点——有点渴！”
滕露出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容，润眉尖微蹙，道：“这我也帮不了你。”
“你，你，你可以滴一滴泪，一滴就好！”滕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
“一滴？你能喝得完吗？”
“嗯？”滕想，我不过是不敢要求太多，怎么就喝不完了？
“雨神一滴泪，人间一池水。”润的长发飘了一下，她皱起眉头。
“啊？原来——”滕只顾看着她脸色的变化，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该走了。不过，我还是告诉你我能流泪的缘故，免得你老是幻想，觉得自己的职责没完似的。”
“你说。”滕喜欢听她说话。她既然愿意说了，当然更好，而且还可以得知她不再流泪的原因，自己也好对症下药啊！
“我真懒得动！千万年来，我凭着自己的本能做着雨神的工作，可是，女娲娘娘给我的谕示就是，我注定就该永远是个命苦之神，不死，不休。”
“从小无父无母，将来无儿无女，而别人却出身高贵，儿女膝绕；没有朋友，只有寂寞，而别人却能志同道合，热闹欢笑；没有情人，只有背弃，而别人却是夫妇缠绵亲密，相伴终老！”
“本来不知道也罢了，我却偏偏被女娲娘娘一再告知，一再提醒。”
“我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本是个无情之物，却还要多情地承担这些所谓的痛苦！所以，千万年来，我终于长大了，也就慢慢想通了。”
“想通了，还是死不了，却终于似乎止息了我命定因悲苦而流泪的本能。”
“这就是我想通了之后，我就觉得我动不了了，真的没力气了。不是我不愿意再凭着本能为女娲娘娘效忠，我是真的哭不出来！也不是忘记了哀愁，也许根本就没有哀愁；不是记不得欢喜，也许根本就没有欢喜！我这一年就是什么也想不起，也忘记了我的职责。我知道，但绝也不算是故意的，是我根本就不会再产生了泪水吧？”
润慢慢地说完，却似乎累得精疲力竭，透明的面庞更似乎变得更加稀薄娇嫩，似乎一阵最柔弱的风就能吹破！
“润！”滕只呼的一声，只觉得也疲惫得连手指都没了力气，觉得身子要被扯裂，觉得马上就要烟消云散！
“你懂了吗？我自己都无能为力，控制不了自己，你——又还有什么办法呢？”润缓了一口气道。
“可我看到你的蓄泪池里还有那么多的——”泪，呵，这不是再刺伤润吗？滕说不下去了。
“那里是什么，你不是看见了吗？它是冰，也许是千万年积累而成的冰，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会那样——如果仅仅是这一年来凝结而成，也不可能是那么坚硬！它融解不了，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再蓄泪，还怎么泪流成雨？”
“可是，女娲娘娘说你使命未尽，你不会永远这样的。”
“那我就等着娘娘的惩罚吧。也许那样……”
“不！我不会让娘娘那样惩罚你！”
“那你就替我想办法融化那些坚冰，让我恢复以泪洗面的过往？”润深深盯住他。
“我——”滕嗫嚅道，“我的本意不是这样，我是想你快乐，不再寂寞。”
“哼。”润轻轻发出这一声，没有什么讥讽之色，却还是让滕觉得自己很是混账了。
润瞥了一眼滕严肃而内疚的面色，合上双眼。
很久，润听到滕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润！既然命运无法选择，我如果真的不能使你快乐，那么，我也不愿意使你更痛苦。”
润慢慢睁开眼睛。
滕凝视着她的双眼，道：“如果命中注定，我们也只有承担自己注定的命运。那么，我会陪你痛苦、哭泣，哪怕用尽我生生世世所有的生命！”
生生世世……哼！润只转动了一下幽黑的眸子。
“如果命中注定，你不可以这样呢？”
“我什么都可以抛弃，除了这个。”滕坚定地道。
“你不过是个凡人，生生世世都只是凡人！”他那样的肉质凡胎，能被女娲娘娘选中，让他修炼成仙吗？也许……
“可我也到了这里。”滕不屈不挠地道。
“哼。”
“润！你有镜面石吗？”
“如果你指的是那种神灵们用的能看见下界的镜子，那么，我有的是镜面池，不过，现在也已凝结成冰面了。”
“那你应该看过人世间的繁华和美丽了？”滕充满希望地道。
“我从来没去看过。”
“什么？哦！”滕想到她刚才说的一番话，那么，她是不愿意看到这些的了？正如她千万年来宁愿不知道神灵们拥有那么多的美好。
“可是，不管怎么样，人世间的美好却大部分是因为你，他们丰富多彩，美好幸福，安宁祥和，而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你在赞美……奉承我？”
“不。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那么，你是为现在的干枯荒凉谴责我？”
“不！我也不过要你正视这事实。它现在也和你以前一样充满苦痛，大地到处都是伤口，还有千千万万人类和生灵们的悲惨生活，他们也会哭泣！如果他们能像你一样泪流成河的话，大地上将会有更多的河流、大海！可这千万人的苦痛，我却希望由你一个人来承担，来牺牲，我是的确太自私了些！”滕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你是说那些下界的生命也是如同我一样悲惨？他们都是命中注定这么长久的吗？没有希望，永远没有尽头的吗？”
“这——”
“下界的生命会轮回，他们总会轮到他们的好时候！可我却死不了，有的时候真巴不得有个尽头才好！”
“润！”滕苦痛地叫。
“你的算计也对。牺牲我一个，留给我亿万年的寂寞和悲苦，让天上人间的万物继续生存，继续轮回。”
“我不是算计……他们其实即使有了你的照拂也还是有各自其他的苦楚的。”
“是吗？那为何还要我牺牲？何不大家一起灰飞烟灭？”润依旧是那种说着残忍的话，却并没有残忍的表情和语气，似乎她只是在陈述着一向认为的事实。
“你现在，现在是觉得不公平了，是不是？”
“没有。”
“可是，我也为你觉得不公平。但我想来想去，天上人间，总该有你这样一个神灵的存在的。就像渺小的人类，一个位子砸在你头上，你再不想承担，也应该勇敢地承担着走下去。”
“像你这个人皇一样？”
“我，我做得还不够。”
“哼。你做得怎么不够了？一个凡人，能走到这一步，岂不正是你自己说的，勇敢承担，坚强面对？”
“可是，我却并不能像你一样，必须永远做着这样注定悲苦的事。”
润怔怔地道：“你很同情我？”
“我——”滕想说自己在知道雨神的职责之后，就早已深深地同情她了，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是道，“我现在不想我原先的职责了，我只想为了你活着或死去。”
“你是真的爱我吗？”
“是！我爱你，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
“你就不爱？”
“不，我怎么能不爱你？只是，我不会再用这个话题来使你不高兴。”想到这之前她的冷谈，他只能这么想了。
“你爱不爱都没有什么！我早就知道你的爱情的结果，我的命运早就注定了的！现在我几乎不算是雨神，还可以说是造成目前天地间这样惨状的罪人！虽然并不是我故意，我还能得到你的爱？即使得到，也不过是短暂的，所以，我现在也无所谓了。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想理你的。”
“你连爱都无所谓了？”那么心灰意冷了吗？所以内心才冻结了那么坚厚的冰？
“是！我已不再是个千古伤心人了！”润平静地道。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千古伤心人，是天上人间最痛苦的人吗？”滕想到人间那些悲苦的渺小的人类，他们不也是不能控制自己命运的伤心人吗？
“难道曾经不是吗？”
“可——”滕犹豫了一下，既然她不肯融化坚冰，那么说什么都该是无关紧要的吧，如果女娲娘娘要惩罚，就让她惩罚自己好了！“可是，如果你并非是无父无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