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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六(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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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盘腿坐在她那个流水——流冰榻上,静静地如同入定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滕坐在她对面的椅上,深情地凝视着她,目不转瞬。

一阵刺骨的寒风将宫门上的水滴帘吹得飘飘欲坠,却又终究没将它们折断。

滕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润掀了掀眼帘。滕忙坐直,道:“润!”

润定了定神,慢慢睁开眼睛,朦胧的水雾在她双眸里缭绕着,显得分外多情而忧郁;盯着宫门外的水滴帘,看着它摇曳,看着它飞舞,看着它几乎要滴落,痴痴得就像是看着最深爱的情人一样。随后,她使劲地眨眨眼,慢慢地,一直到她那清澈的双眸里不再有一星半点情意,才将淡漠的目光转到滕的身上。

滕满怀的渴望像被一下子冰冻起来了,他不禁担心地轻唤一声:“润!”

“听着!”润轻启朱唇,道,“人皇,你该走了!”

“什么?”滕的心往下一沉,为什么她忽然赶自己走?

“人皇!正如你自己说的,你上北坎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我的事与你无关,没有谁能再责备你!你离开这里吧!”

“润!”

“叫我雨神。”润与他对视,双眸冷清,又似乎是初见时的冷冰无情。

“不!我要叫你润!”

“我从来都不叫润!”

“我——你这么不相信我?”滕苦痛地说。

“对,我不相信你。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不!我爱你,我——”

“我讨厌你的爱。”润的语气似乎很是平淡,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说“讨厌”二字。

“润!你不能又走回头路!”滕急道。

“我只走我心里想走的路。”润移开目光,又看了一眼那随风摆动的水滴帘。

滕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变回去的原因。

“你是怪我曾经伤害过你?”

“那是我活该!谁叫我不小心,让你找到了我的心?自然就只有任由你肆虐去伤害……”

“不!润,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滕逮住这个机会,自然拼命地向她诉说自己的歉疚之意,但润似乎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冷清清地,不动声色地。

“而且,这些都过去了,你不必说了。”润打断他的絮叨。

“润!我伤害了你,其实我自己也很痛,我的心也跟着被揉碎,我——”

“现在,你就当没这回事一样,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没有你,我不想做什么,我也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那和我无关。”润说着,站起身来,走回内室,将门掩上,再也不理睬滕的千呼万唤了。

滕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见她之前已经有所感动,现在却更冷清胜过从前呢?难道她真的有了什么别的想法吗?还是她真的已经心死?纵然是爱情,世上最美丽的情感也不能打动她了?是自己的爱情真的那么卑微吗?

那么,他一个凡人还能怎么办呢?他实在不了解这个女神,她究竟想的是什么?千万年的疲倦,还是千万年的寂寞使得她根本已经不会再动心了呢?

可是,他又很不甘心,为什么已经有了好的开始,现在却要前功尽弃?或许只能全部推倒重来?

滕在北坎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的苦痛和烦恼越来越强烈,明明已经说好的,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呢?

他又柔声呼唤了几声,还是得不到回答;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恼意,望着四壁凝结的水滴状的冰块,不由大声道:“没有水滴,只有坚冰,这还是什么北坎宫吗!”

滕莫名其妙的责怪得到了回音,只听润淡淡道:“我是你责怪的吗?”

“我当然有权利责怪你!”滕不顾一切地嚷道。

“在我面前,你还当自己是皇帝?即使是皇帝,你也不过是人皇,你可管不着我!”润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

“不!我只当自己是下界的凡人,或者是女娲娘娘的子民,这更能有权利责备你!因为我们都是她的子民,自然更该受到天神的眷顾,难道我就不能指出你的这个错误吗?你也是女娲娘娘的臣子,自然也该跟其他天神一样,你更不应该因为掌握着这么重要的能力而忘记自己的职责!”

“你倒是很能说!”

“不是我能说,是事实的确是这样。我虽然很遗憾你是世上最痛苦的雨神,但是天上人间,每个天神或凡人总是有自己的位置,在其位,就该谋其政,又怎么能推托自己身上应该承担的责任呢?也许因为你是不会死的神灵,所以你会更痛苦一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第二个雨神,也许是女娲娘娘暂时根本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继承者,所以我虽然也责备你,但是也同情你。”滕一口气说下去,自己也觉得有些乱了。

“你同情我?”

“是。我明白你的苦楚,正像我觉得人人在某一个位子上都会有自己的苦楚一样。你也很可怜,我知道。”

“哼!”轻轻的一声。

“唉!这非你莫属的职务,自也使你痛苦,想你眼中能有几多眼泪,心中又该有多少苦痛,又怎么能使你总是泪流不停?纵然你只是为了流泪而流泪,这也更是痛苦,所以,我同情你,也敬佩你!”

“你们人类果然会说话,一会儿责骂,一会儿倒又赞美。”润缓缓地道。

“世界本就如此。做的不对的,自然该受责备;做的好的,自然也不应该吝于赞美!”

润沉默了。

“可是,纵然是万分痛苦寂寞,你也不该忘记你的职责!如果一直这样冷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滕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忽然觉得不大对头,忙吞去了下面的话,改口道:“我在一路寻你的时候,在最干旱的沙漠里遇到一位姑娘,她叫女娃。其实,她虽也只是一个凡人,却也有自己命定的苦恼啊!还有,面对着那么严重的干旱,面对着遍地的黄沙,面对着缺水、饥饿,没有生机、没有希望的大地和自身的痛苦,她可是毫不退缩,勇敢机智,还是那么热情!虽然只有一件百衲衣,却还赠送给我,说是我会在沙漠大海之后,遇到严寒,因此说给我遮挡一点严寒之气。你看,你应该学习她的精神,不退缩,坚韧顽强,在困难和痛苦面前也应该保持热情!”

润听着他絮絮地讲着自己一路的经历,尤其是那个女娃姑娘,一再被他提起,且又充满赞叹之意。

“对了,她最让我感动的还有,她能够一个人坚持去挖那个甘草根,而不愿去京城里领她那一份食粮,说是留给其他人也好,她真是一个善良无私的人!她还替我安排如何使用那些甘草根,还教我挖那些救命的甘草根!而我此次度过难关,我想正是有了她!正是有了她,我才能一直坚持到此,才见到你!这样的人,虽也不过是凡人,难道不值得你敬佩吗?所以,你不仅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而且也应该为了这样的人类贡献自己应该贡献的!我每每想到她,心里就很感动,虽然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我想如果是你,你就该热泪盈眶的,是不是?你该能消融你心头的坚冰的,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你不该如此冷清孤寂,你可以想想,如果女娃这个凡人也像你这样冷清清地,不再充满对生活的热情的话,早就该寻死了!你虽然是神灵,不会死,但是还这样冷清,不是更苦了自己吗?”

润打开内室的门,出现在滕面前;滕一阵激动,忙上前。

润抬起手,道:“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滕吃惊地道。

“回到那个沙漠里,或者你的皇宫里面。”润也不看他。

“我不回去!”滕奇怪极了,“你嫌我吵了你吗?我不再说话就是。”

“你的确吵了我,但我更不想你在我这里。”润一挥长长的衣袖,将滕催逼着往宫外退去。

滕大惊失色,忙叫道:“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我不说话了,不说了,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不是吗?我不要回去!不要……”

身子不由自主地就不停后退,他在不能控制自己的同时,双手乱抓,匆忙中抓住那遮挡宫门的几串水滴帘。竟一下子扯断几根,双脚一下子陷进宫门下的那个凹槛里,才终于止住了后退的身子。

那几根被扯断的水滴帘串一滴滴地摔碎在宫门内外,滚动着,有几颗还滚到了润的脚下。

润愣了一下,收了神力,看着狼狈地俯身在宫门前凹地的滕。

滕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动不了身子,只有抬起头,狼狈地看着润。

润慢慢走过去,看他眼中流露出的无限的求恳之意,心头一软,伸手去拉;滕反手将她的小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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