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伍柒 太子计（三）（1 / 1）
伍柒太子计（三）
“你去睡吧。都累了一天了。”兰馥走到昏昏欲睡的如花跟前，道，“让荧涟来看吧。”
荧涟是新来的宫女，性子很是安静，据说是闾丘家的远房亲戚。
如花点点头，看了看尚还躺在病榻之上的泯忧，叹了口气，起身。
泯忧如今高烧不退，咽部红肿，煞是吓人，全身上下布满了色赤如丹的的红疹子，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充血。
皇帝接连照看了两天多，终是有些撑不住了，这才退下。
这些天太子表现的甚是好，天天来帐子里给皇帝请安，还向皇帝请教国事，对泯忧的病情也表现的甚是担忧，看上去一副奋进的样子，令皇帝觉得十分欣慰。
如花迷迷糊糊的和兰馥走出了帐子。仰头看天，草原上的夜色似是一成不变，却又好像是瞬息万变。
风是豪爽的，带着活泼的气息，大力的吹来，夹带着清新的草香气。
“你今日又要去……三殿下那里过夜吗？”兰馥问。
如花连忙摇摇头，“不了。我和你一起睡。”
兰馥笑的有些尴尬，“我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昨儿还跟四爷热乎着呢，今儿就又和三爷在一起了……听说你们……再过一年就成婚？”
如花轻点着头，“应该是吧。”
兰馥不再说话。
如花发觉自从她从惠州归来之后，许多人对她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就连原本还算亲密的兰馥也变的生分了许多，似是在刻意疏远她。
如花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泯忧得的病很严重吗？”
兰馥接道：“是啊。烂喉丹痧可是极为严重的病症，在我们民间，谁家小孩要是得了这病，基本上就是没救了。”
（嘿嘿，注一下，烂喉丹痧就是猩红热。）
如花伤感的道：“你说……这人世间为何要有老病死呢……要是没有病症，没有死亡，这人世间……该没有多少烦心事了吧。”
兰馥微笑，“怎会没有？难道所有人的烦心事都与病症死亡有关吗？就说你，你烦恼的事……”
如花愣住。她在烦恼什么呢？
兰馥眼神一变，似是有些忍不住了，又道：“如花。你这次回宫之前，我便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说……他们说……说你见当四王妃无望了，便又勾搭上了三殿下，就是为了做正妃。还说……还说明颜其实是被你陷害的，秀嫔下药的事也是你告诉韦嫔的……我……”
如花睁大了双眼，急忙道：“我没有做这些事。真的没有。兰馥……你相信我……”
兰馥笑了笑，“我原本也是不信他们的。可是……可是……”
如花连忙握住她的手，“兰馥，我知你是个直肠子，告诉我这些也是为了我好。我希望你相信我，我……我和四爷确实是不适合，我要的相公必须只娶我一个人……”
兰馥讶异的看着她。
如花苦笑，“我知道我这么说让你很惊讶。可是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我对三爷是真心实意的，他对我好，对我是真好，我都是知道的。兰馥，你相信我……”
兰馥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如花，你和我们究竟是不同的。我从未想过自己和谁合适不合适，我们这些宫女都是被动的被人选择，运气好的跃上枝头做凤凰，运气差的……许配给太监，守一辈子活寡。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的有主意……你……你和我们确实是不一样的。怪不得你这么招他们的喜欢……”
“兰馥……”如花欣慰的笑着，看着她。
兰馥看着她的笑靥，惨淡的笑了。
兰馥也有心事。
那一年桃花红艳，她还是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女孩，总是犯错，受尽了主子的刁难。那一日她在雨中罚跪，几乎就要晕过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银角靴子，踩着雨水，阵阵涟漪在他的脚边荡开。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的脸。
坚毅的眉目，如雪的风度，衬着身后齐齐绽开的桃花，飘零而下的细雨。
他递给她伞，“回去吧。”
她惶恐，不敢。
是时，雨落如珠。
“回去吧。我去跟你主子说。”男子说。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起身。
雨水淋湿了她的秀发，原本整齐的刘海凌乱的粘在她稚嫩的面颊上，狼狈至极。
待她回过神来，他早已走远，只留下一个青色的背影，踏着桃花流水而去，衣带飘飘。
兰馥咬了咬牙，道：“如花，快回去吧，外边冷，你病才刚好。”
如花感激的看着她，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帐子里。
天上，一轮桂魄。
风忽又轻柔了起来，像是美人的手，温润如玉。
似玉进了泯忧的帐子里，整好碰到皇帝前来探望。她心中一喜，缓移莲步上前，坐到皇帝身侧，柔声道：“皇上。”
皇上抬头，见是她，微微一笑，“似玉啊。”
似玉抿了抿唇，自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皇帝，道：“臣妾听闻这附近有一个婀邱婆婆，被人称作是观音转世，其人医术高明，悬壶济世，说是几乎什么病都能治。臣妾今日便瞒着皇上偷偷去了一番，之后求来了张药方，特来交给皇上看一看。”
皇帝展开纸条，轻念道：“大青叶，知母，蒲公英和鱼腥草，煎后取其汤，待温后擦拭全身……一日三次用一枝黄花煎液，含漱口腔，将十宝丹研粉吹入咽喉……取风池、合谷、曲池、少商、血海、三阴交，用泻法针灸，每日一次……”
似玉又道：“这婀邱婆婆汉语不大好，这些都是我写的……”
“似乎有几分道理。”皇帝的面色柔和了些许，“朕少时虽也习过医理，但终是太浅，还需交与太医来审度。”
似玉点点头，“那是自然要的。毕竟这方子的来路不甚清楚……”
皇帝抬手，轻轻抚摸着她姣好的脸，“辛苦你了。这么惦念泯忧，你真是善良。”
似玉低头，羞赦一笑。
“似玉……朕委屈你了……”皇帝愈发动情。
似玉抬头，眼睛里有光芒闪耀着，“皇上……您哪里委屈似玉了呢？您在似玉里就是唯一，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光，就像是冬日里绽放的第一朵花儿，就像是这草原上的民族生生供奉着的神。似玉家破人亡，身处宫闱，唯一能够放心的依靠的人……只有您了……您，就是似玉心中的神。”
皇帝只觉得浑身酥软，眼圈也不禁微微发红了些许。他本是没这么脆弱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分外的动情。
月亮，正圆。
风骤起，草渐低。
死亡的阴霾一点一点的笼罩下来。
心有所扰的李禛殷好不容易才睡着，却又被人从梦中叫醒了。
一个慌张的小兵喘着粗气道：“四爷，塔哈统领死了。”
李禛殷一下子清醒，骤然坐起来，眼睛阴鸷的盯着面前的小兵。
那小兵吓了一跳，不禁汗如雨下，战战兢兢起来。
塔哈是李禛殷得力的手下之一，有草原血统，是在战场上立过许多次功的。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此次并不在随行人员之列，他是来与李禛殷谋商大计的。
李禛殷皱着眉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兵连忙道：“是生了天花死的。死的时候身上全是痘疮……”
李禛殷眉头深锁，“天花……”
天花在宫中被视作是不祥之病，人们认为只有逆了天意的人才会得这病。更何况塔哈本不在随行之列，若是被人发现了必是重罪。
李禛殷起身，缓缓穿衣，沉声道：“把他埋了。埋得远一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然的话……”
他眼神如锋割来。
小兵一个激灵，连忙应声而去。
李禛殷看着摇曳的烛火，不禁黯然一叹。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烛火是暖黄色的，光晕四散，令人觉得无比温暖。
李禛殷觉得有些疲累，微微眯起了眼。
光晕中似是幻化出了一个女人的倩影，长发及腰，身材玲珑。
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无辜而茫然，唇边带着稚嫩的浅笑。
如花……
李禛殷似是被蛊惑了一边，毫无意识的伸出手，朝那滚烫的烛光伸去。
倏地一下，手指被焰心烫到了。
似是有皮肉烤焦的味道。
李禛殷微笑，缓缓摩挲着充血的指尖。
如果只是为了得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我注定是王者，我不禁会赢得这本就该属于我的江山，我更会赢得你。
另一个营帐里。
灯火辉煌。
似玉衣不解带的伺候着病重的泯忧，给她用药水擦拭着身子。
泯忧似是舒服了些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无力的笑着道：“毓贵人……你好美啊……”
似玉轻声答道：“泯忧长的也很漂亮呢，长大了一定比毓贵人要好看。”
泯忧摇摇头，“不会吧。宝殷哥哥还有三哥哥总说泯忧不够淑女……”
“呵呵。”似玉笑，“泯忧，你要快快好起来哦。等你好起来了妃母带你去欺负哥哥们，谁让他们说我们泯忧不淑女的。”
泯忧用力的点点头，没过多久，又睡了去。
皇帝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欣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