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弎拾 银贝计（二）（1 / 1）
“宇兰成……”如花骤惊。
公子兰轻轻的拥着她，呢喃道：“以后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别那么傻。在这宫里头要聪明一点。听到的，看到的，都不要轻信。对你多好，对你多爱，都不要感动……”
如花诧异道：“你怎么了？”
“这是最后一次。”公子兰道。
“最后一次？”如花愣了愣，笑了一下，“是啊，最后一次了。娘娘腔，你马上就要做男子汉了。我爹说，成了亲的男子都是男子汉了。恩……我以后不会叫你娘娘腔了。”
“如花。”公子兰轻笑了下，“如花，说不定……以后我们很久都见不到面了。”
“为什么？”如花一惊。她推开他，吃惊的看着他。
公子兰抿唇一笑，目光哀伤，“这一次我和阮四得罪了皇家，哪里还能在京城里呆下去啊。我本想着带着阮四去游山玩水，隐居山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去。可是……我叔父他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他竟然……让我去北边参军。我本是不愿意的，但转念一想，于我也是有诸多好处的。起码……以后不会让你说我是伪娘了吧。”
如花连忙道：“说你是伪娘……你可以听成赞美啊。你看那个皇三子啊什么的一类的，让我说他们伪娘我还说不出口呢。”
公子兰抿唇，“那你怎么没说过贤王是伪娘？”
如花汗颜，语塞。
公子兰笑了一下，“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能去送送我吗？”
“我在宫里，怎么去送你？”
“这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会有人在你房前等着你，带你出宫。只要你一句愿意。”公子兰凝视着她，目光若水般柔和，又宛若是今晚的月光，清朗宛然。
“恩。好。”如花点点头。
公子兰微笑了一下，艳丽无双的模样在月光的照耀下宛若仙人一般。他道：“我走了。”
如花只觉得鼻子莫名的发酸。她抓住公子兰的衣角，语气微微有些急切的道：“喂，娘娘腔。啊，不，男子汉。算了算了，还是叫公子兰吧。”
“叫我兰。”公子兰眨了眨眼，笑道：“这样难道不更亲切吗？”
“兰。”明明是个很简单的字眼，可是此时此刻如花却觉得绕口至极，“兰。你到了北边……当兵……你又没什么武功，冲锋陷阵什么的不要太积极，切记保命第一，报国第二。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阮四……阮四还等着你呢。”
这些话她也只敢和公子兰说，要是与李禛殷说的话那人一定会斥她一句妇人之仁。
公子兰闻言，轻叹，“你要是说你还等着我呢该有多好。”
如花松了手，小声道：“我也等着呢。”她怕他误会，又道：“毕竟你对我有恩嘛。”
公子兰道：“是啊，有恩。”
两人沉默了。
桃花摇曳。
月色如水，倾至人间。
“你走吧。”如花说道。
“你先走吧。”公子兰轻声说，“我看着你走。”
如花摇了摇头，“别啊。我走路姿势不好看。你先走吧。”
公子兰转身，走了几步，又道：“你明天一定要来送我啊。”
如花点头，“我会的。”
公子兰走的很慢很慢，那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不见。
如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月色如水，碧涵千里。
红墙碧瓦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沉重，带着一股莫名的死气，又好像是蛰伏着的猛兽，冷眼旁观着世人的喜怒哀乐。
“你心情不好吧。”阿三从长策殿内背着手走出来，见了目光阴鸷的老四，轻笑着道。
“不劳三哥关心了。”李禛殷也不看他，沉声道。
“唉。”阿三叹道，“如今宁家就要倒了，你费尽心机娶的这个王妃也算是白娶了。”
李禛殷默然，步伐缓慢而沉重的走着。
身后，皇帝忽然从殿内走了出来，道：“老四。”
李禛殷凝步，回头。
皇帝道：“老四啊，今天潇仪怎的没来？”
李禛殷心中怒火更盛了些，面上却强抑着，道：“她身子不大舒服。”
“哦。”皇帝道，“那好。你回家后早些睡，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呢。对了，这一路上必定是操劳辛苦，不知你有否贴心的人侍候？”
李禛殷没大明白皇帝的意思，“有几个小厮甚是合心。”
皇帝摆手，“嘿，小厮毕竟是男子，不如女子来的方便细心。你一会儿去找一趟如花，叫她与你一同去。”
李禛殷一愣，连忙谢恩。
阿三背着手，笑了一声，似是别有深意。
树枝的影子映在窗幕上，张牙舞爪的，像是一只怪兽的爪伏在了那上面，令人心生寒意。
窗内，烛火明亮，却不停的随着风摇曳着。
就像这宫里的人，华贵，奢靡，可就像着烛火一样，仿佛随时都可以随风湮灭。
“你告诉我，明月玄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太后两指轻轻握起一只棋子，放入棋盘上，道。
梦荼蘼勾唇一笑，“一些不打紧的话。”
“不打紧？”淑太后冷笑一声，道，“不打紧的话便能让你对那宫女动了杀心？”
梦荼蘼道：“我对人动杀心本就是常事。”
淑太后笑道：“这倒是。你这孩子自生下来便带着戾气。”
梦荼蘼又道：“明月玄死了。被人杀死的。”
太后并不意外，“这是迟早的事。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过……他于我们是有恩的。”她抬眼，慈爱的望向梦荼蘼。
梦荼蘼微笑，道：“这是事实。若没有他，我早已是孤魂野鬼一个了，哪里还会长伴在额娘身边啊。”
太后抿唇而笑，抬袖拭泪。
“您知道我要杀死的那宫女是谁吗？”梦荼蘼眸光潋滟，道。
“谁？”
梦荼蘼垂睑，道：“是顾盼生的大女儿。就是他和郑女儿的孩子。”
“哼。”太后冷笑，目露恨意，“该杀。该杀。趁早杀了。”
“这宫女还与皇四子有染……”
“哼。”淑太后冷哼一声，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四皇子也是贱妇的儿子，与这小宫女真是再配不过了。”
梦荼蘼冷笑，又道：“您不知道吧，这李宸轩可是有意撮合他们俩呢。”
淑太后略一思忖，道：“仔细想想也能想得通。李宸轩当年的性格也阴的很，和如今的四皇子倒是挺像。估计他当年因为那成妃的一句话没能和郑女儿在一起，所以现在便想要把郑女儿的孩子和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撮合在一起。哼，倒真是用心良苦。”
梦荼蘼闻言，勾唇，噙着一丝微笑，眸子幽深，青丝披下，黑如亘古不变的子夜。
有个小太监走了上来，俯首在梦荼蘼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退了下去。
“怎么了？”太后抬眼，看着他。
“遥河暴涨，河堤都被冲塌了，而国库空虚，无粮可调，无款可拨。李宸轩让老三老四去赈灾，然后……还让他们带着那个小宫女。”梦荼蘼语气极轻的道。
“好吧。带走了也好。不然哀家一定会折磨死这个小丫头。”太后冷笑道。
梦荼蘼道：“既然他们可以带那个小宫女，为什么不能带我？”
“你？你去做什么？”太后微微诧异。
“我？我替太后您去赈灾筹款啊。”梦荼蘼笑容愈发的艳丽，眸中的光芒愈发的炽热，“而且，我还可以替您折磨死那个小丫头啊……”
太后想了想，弯唇，莞尔，“好。哀家一会儿就与李宸轩说去。”
乌云漫卷而来，月色逐渐阴暗。
风骤起。
有敲门声。
“谁？”如花梳着头发，问道。
“我。”声音低沉，应该是李禛殷。
如花唇角不禁弯起，散着头发，快步去开了门。
“告诉你个好事。”李禛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微笑着道。
“小声点哦。”如花回头看了看，走出门，反手关上门，道：“明颜今儿晚上可激动了。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可别再吵醒了她。”
李禛殷摸着她的小脸，说：“这次我去筹款赈灾，你也可以去。”
“恩？”如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为什么？”
“父皇同意了的。”李禛殷说道。
“什么时候出发？我得准备一下。”如花道。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估计是卯时前后。”
如花皱眉，“卯时？这么早……”
那她和公子兰的约定怎么办？
“怎么了？”李禛殷察觉她神色有异。
“我……我……”她犹豫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口，“公子兰明日便要去边疆参军了，我还对他说明天一早会去送他呢。”
李禛殷有些吃醋，不大希望她去，便道：“你去做什么。阮四小姐肯定回去，若是让她见了你，该怎么想？”
如花仍是犹疑着，“可是……我都答应了他了……”
“这样好了。咱们离京的时候可以顺道去送他。”李禛殷这样说道。
“恩。好吧。”如花道，然后微笑，“你快回去吧。明天这么早就要出发，你要早点睡啊。”
李禛殷拍拍她的头，“我会的。”
如花笑的羞怯。
李禛殷皱眉，“穿这么少在外边站着。小心冻病了。快回去。”
如花点头，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走了进去。
李禛殷看着她，只觉得心中的烦躁去了大半，情绪好了许多。
四王府内。
“王妃，宁左丞来了。”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她刚说完，就见宁微云颤巍巍的走入了堂内。
“爹？”宁潇仪微微惊异，道：“爹？都这么晚了，您来……”
“女儿……”宁微云泪眼模糊的打断她，站都站不稳，浑身直发抖。
“爹。”宁潇仪骤惊，连忙扶住他，“爹，出什么事了？”
“爹……爹爹我……被免职罢官了……”他哽咽着说。
“爹。”宁潇仪只觉得自己也有些站不稳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家竟会这么快就步了顾家的后尘。
她完了。她完了。
李禛殷本就对她厌烦不满，对她红杏出墙更是恼火至极，只因她家世煊赫，这才一直隐忍着没有发脾气。可如今，她连这唯一可以引以自傲的家世也没了，她拿什么去和顾如花比？
她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