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一日最后的阳光圈住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凌烯迷迷糊糊的视线里,虚幻而刺眼。
她原本该恢复到平日里的凌烯,对他微笑,然后离开,好像她从未哭过,好像他从未见到她哭,好像现在的这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凌烯此刻的心好像在大海上漂泊一般,靠不了岸,也没有方向,理智还未来得及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就已经拍掉他递出帕子的手,霍然起身,狠狠瞪了他一眼。
受了这一记狠辣的眼神,宇文晨轩居然不怒反而笑了,原本温和的脸上泛出浅笑,似是宽慰,似是包容,似是怜惜,尽然让凌烯心里的气恼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将让她转身离开的冲动都安抚了,让她开始留恋他的笑,和他笑里犹如夕阳一般温柔的光芒。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错了药还是着了魔,当他轻缓地拉住她的手的时候没有立刻甩掉,没有一丝抵抗或者厌恶,就任由他拉着,手心里另一种体温竟然是暖人暖心的,反而令她顺从的坐了回去,就坐在他的身边。
“那棵桃花树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你对着它久久不能移开眼睛?”宇文晨轩问道,声音轻柔,好像只足够让凌烯听到,听清楚。
凌烯的眼光再次落到桃花树上,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都不会再回来,失去人不会活过来,花落还有花开,她可有苦尽甘来的时日?她心中的事、痛和仇,统统都不能说,说不得,只得默默不语,没有答话。
宇文晨轩看了看她,也看向了桃花树,说道:“我娘种了一院子的红豆,也老爱看着它们出神,有时看着看着就会落泪。”
她侧头看他,心中疑惑不解。宇文晨轩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也回过头看她,还是同样浅浅的微笑,再一次递出了帕子,而这一次,凌烯没有拒绝,不自觉地接了下来,擦掉脸上的泪痕,开始收拾心情。
“小时候,我每每问起,娘都摇头不语,只要我陪她坐着,在她身边陪着她,那样她的泪就止住了,然后会让我看见她的笑容。”
宇文晨轩的声音柔和,却好像有一种魔力,令她安心,平复她心里的海潮,不恨也不痛。他的笑更深,是一种邀请,让凌烯回以微笑,于是她笑了,连她自己都意外,心里居然有一种释然,笑并非是牵扯出来的假象,那么真实,那么平静,好多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笑容了,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种宁静美好的感觉。
下一刻,她忽然有些害怕,坐在这里,由他陪着,接受他的安慰,被感染的笑容,这些让她安心的东西是这么恐怖,恐怖到就要把她吃掉,把她的恨和坚定都吃掉。
凌烯突然起身,没有说话,逃跑似得离开。
宇文晨轩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野,不觉笑起来,今天做了件奇怪的事情,在楼上看见她独自坐在回廊里就想要来陪陪她;远远看见她落泪,会不禁起了怜惜之心;当她仓惶离开,会觉得她羞怯的可爱...那些不自觉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捉摸不定。
匆匆忙忙回到房间,凌烯都未能平复自己的心情,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会这样?
这是个好的开始,她告诉自己,很好的开始,若即若离,不近不远的距离,会让他更在意她,他是她的猎物,就在她的眼前,很近,而且越来越近。
凌烯不断深呼吸,再一次恢复到平时的状况中去,却还是不自觉地走到窗边,望向回廊寻找慢慢化入夜幕中的那个身影...
他在想什么?他的娘亲?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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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侍墨在外轻轻叩门。
“进来吧。”宇文晨轩刚做完了吐息运气的功课,侍墨回来的正是时候,“查得怎么样了?”
“衙门今晨天还未亮就将杨成的尸身送回了杨府,身后事全部都安排好了,并令杨成之妻极早安葬,现在应该已经入土了。”
“如此说来,尹峰没有见着杨成的尸体?”
侍墨点头回应,“尹峰去到衙门时杨成的尸身已被运往墓地,他赶过去要求开棺验尸,杨成之妻哭闹不休,坚决不准开棺。”
宇文晨轩微蹙眉头,抬手摸了摸下颚,自言自语道:“看来,宜王是有意断了皇上找环佩的线索。”
“宜王难道已经知道是皇上授意尹峰调查此事?那何不除去尹峰,断了皇上的左膀右臂,以绝后患?”
“呵呵,你想得太简单了,”宇文晨轩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继续说道,“宜王把持朝政多年,自然有他的手段和远见,若说绝后患,不是杀了皇上更为直接?他留着皇上,留着华圣帝的心腹亲信在朝中这么多年,可不是因为真的奈何不了他们,而是治理国家需要这群有才之士,就这份用人的智慧和气度便是凡人难及的。”
侍墨很是不解,少爷为何要这样称赞宜王,为何能这么冷静地评价自己的仇人?
“少爷的意思是,宜王惜才?觉得尹峰可堪重用?”
“至少还不值得宜王对他起杀意...”
“咚咚咚。”
宇文晨轩一个眼神,侍墨便去开了房门,来者正是梁竞文。
“宇文兄,没有打扰你休息吧。”梁竞文笑着问道。
“自然是没有,梁兄快快请进。”宇文晨轩把梁竞文请进了房间,侍墨自觉为其上茶。
“这是给你的邀请函。”
宇文晨轩接过一封书函,打开读了读,问道:“这是?”
“宇文兄恐怕不知道吧。自从五年前花魁大赛举办一来,阅微草堂都会在开赛之前邀请尚京城中的名人名士和花魁的热门姑娘聚上一聚,而姑娘们也可邀请他人与会,这就好似是一个预赛一般,热闹无比,加之受邀之人皆非凡夫俗子等闲之辈,这场聚会甚至比花魁大赛本身更有看头。”
梁竞文兴奋地滔滔不绝起来,又道:“这阅微草堂也是来头不小,它的老板正是二十年前惊艳天下的貂蝉姑娘,现在的丞相夫人,阅微草堂四个字还是华圣帝所赐之名,崔皓崔太傅亲笔题写。阅微草堂是会员制,若非有才之士,饱学之人,才艺过人之辈,可是连大门都进不去呢!没想到满月姑娘居然这么瞧得起咱们,命人送来了邀请函,邀我们后天参与聚会。”
宇文晨轩面上带笑,心中暗想:
邀请梁竞文实在情理之中,他父亲乃是封疆大吏,来头不小,他当然有资格参加,但是自己呢?是借了梁竞文的光?还是自己的身份已被识破?在江湖上,老爹和二弟的名头不小,自己倒是不想要这般万众瞩目。罢了罢了,去凑凑热闹也好。遇上了梁竞文,想老爹也该知道自己身在尚京城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大不了花魁大赛结束就打道回府。就在月内帮尹峰找到环佩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梁兄过谦了吧,以梁兄的家世身份,阅微草堂怎能将你拒之门外呢?”
两人一阵大笑,闲谈了一番,这个夜晚还是一如平常。
唯独在夜深人静的一片漆黑中,辗转反侧的两个人,各怀心事,闭上眼,会看见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睁开眼,会想起独坐在回廊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