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半生缘(1 / 1)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天空。
这是花无神和殒墨勒马在城外山坡上看到的景象。
他震惊,驾马上前两三步,他不敢相信,繁华的京城此刻居然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就连空气中的风好像也被燃烧殆尽,令人窒息。
天空上有浓烟不断的上升,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以整个皇朝为中心顶立在天地之间,摇摆不定,好像整个天都可能会塌下来。
夕阳和火海相互映照,在巨大化的空间里释放着残酷的美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就是权力!”殒墨铁青着一张脸,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嘴里呢喃。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最不想变成这样,可最后呢……
“乱世在城里接应我们,走吧。”花无神蹙眉,看了一眼殒墨,抖了下缰绳,坐骑胆怯的喷气,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
“我们可以这样回去吗?”沿途走来,有多少人在追捕他。殒墨跟在花无神后面。
“我昨夜已经让他去联络保皇派了。”
保皇派以天子旨意为派别,只忠于皇上,也忠于皇上选定的天子。所以联系他们是正确的选择。而且若无意外,到了城边便会有人接应。
“你早算好了?”殒墨诧异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部署完毕。
花无神皱眉,眼神飘向了远方,似在追忆或许曾经刻意忘记的人影——
如瀑青丝垂于足踝,羽扇纶巾,总是穿着一袭青衣,衣袂绣着太极图,优雅而神秘的少年,他缓慢的转过头,用羽扇指着自己说:
紫微移,有神出世,这神,指的是天人还是你花无神?
那眼中顿显的睿智令他不由自主的折服,以及茫然。
如今,……他却深深的明白了……偷觑一眼殒墨,他并不想告诉这个只懂得享受的家伙,但是,他有预感,殒墨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他深吸口气,转头严肃的看殒墨,“城外三里坡上有座废弃的山神庙,你去那里守候,会有人接应你。”
他听出了花无神语气中的异样,抓紧缰绳他问他:“那你呢?你要干什么?”
抿唇,他冷傲的扬了扬头,“我想回回那个‘燕月皇朝’的雪将军!”他们一路过来殒墨给他细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皇上病危,意欲废除太子改立殒墨为太子,自然,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的大皇子怎的愿意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转手就送了个现成给别人,于是勾结位于北方的“燕月皇朝”意图发生逼宫之行!
而如今,从整个事情发生到他们到达,不过才用了十天时间,而这十天就足以让他们震惊无语。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可以整军、调配、进攻一气呵成,而且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可以将半个皇朝推平,将一个国家的政治文化军事中心掌握在手下?!这是多么可怕而又训练有素的军队?
而整个京城的守军以及军备整顿都是他花无神曾经一手规划下自傲的攻守兼备的力量。如今呢,在他眼中居然变成了一张在火山口上就要被点燃的纸张,脆弱单薄的简直让他都觉得留着都是耻辱。
“不行!”殒墨驱马当在他面前。
“殒墨,不要意气用事。”如鹰的眼压住他的话,花无神毫无预警的拍了一把他的马,立刻,殒墨身下的坐骑如满弦上的箭枝急射而出。
“花——”殒墨愤怒的嘶吼,回过头看铺天盖地的血红光芒,毁灭如同一部宏大的长卷缓缓的展开,冷然的花无神扯着缰绳孤傲的姿态,他白衣如云,却一点点地融入了这幅绝望的画面中……
咬牙,殒墨知道他回去只是拖累,加紧马腹,他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花,你说我连三百两银子都不值,但如今你却舍命奉陪。此生,我,轩辕殒墨无以为报!
见他已经消失,花无神敛了敛神色,长驱直入,冲入了火城之中。他的脸上现出了绝望,那预言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印证了前半段,那后半段呢?他闭上眼睛甩出了那个人影对他露出怜悯的眼神,感受被烈火烘烤后干燥的空气,死亡的气息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压迫住他的喉咙拉着他不由自主的走入了预先写好的故事里。
他看懂了故事的前半段,却看不透这结局……
十七……他抽出了挂在马身上的长剑,挥出,有一条血线抛向红色的天空。他能听到有无数阻拦他们的人在一个个的倒下,可是,他却看不到人影,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断的喷到他的腿上,他的身上,可他却还是感到了寒冷。
十七……我若死了,你可会伤心难过?
挥剑之地,不断的有人倒下。
哀鸿遍野,火光冲天,残垣断壁。
让花无神越看越心寒。他必须赶在殒墨他们来之前抵达皇宫北苑,听说皇上现在就被软禁在那里。这场叛乱死了那么多人,该结束了!而他一个人,单独行动也比较好办事。
他用余光瞥到有两道人影闪过,神色一凛,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足见点过马鞍,在坐骑被绊马索绊倒的同时他人已经落在了路中间,冷眼横扫,只需要一挑剑就看到那两个人的喉咙喷出了鲜红的血液和这满城火色相应。
收回了剑,他施展轻功,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穿入了已经由判军包围的皇城。
权势,到底拥有什么样的魔力值得让人疯狂至此?
他看到尸横遍野,那些无辜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长街,令他触目惊心。
身如叶,他轻巧的穿过了众多耳目,在黑夜的屋顶中穿行如入自家后院熟悉而又轻巧,悄无声息。
直到他接近北门,在看到那道拱门的时候,一道人影从那道门中走了出来挡在了中间,月入云后,看不清来人,他不敢妄动,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泄漏了行藏。
他停下了步,不动声色的屏住呼吸,看着那道背影。
夜凉如水,风,轻柔得就如同天鹅的羽毛,吹散了云朵,淡淡的月光照在那个人的身上,银白色的长发及踝,发稍在风中静静的泛起涟漪。一袭月牙白色的儒衫衬托的拿道背影仿佛融于天地之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宛如天上神仙下凡尘。
花无神凝眉,吃不准来人是谁。
当朝没有这样一个白发的人,而且没有这么长的白发的人!心中升起疑惑的同时,他想起了一个也同样是有这样长发的人来。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凤眸半眯,他起了杀机,提起剑,人已跃出。
寒光在月下如闪电一般瞬间就要刺穿那个人的身体。
“花神君好久不见。”
那温宛如玉的声音令他身体立刻被定住,他的瞳孔扩散,从那个长发人的背影上一直落在自己的剑尖之上。
——其中相距不过是一层布料的距离。
那白发之人慢慢的会转过身来,笑容温和,仿佛刚才经历生死之间的事情不过是一出别人的戏剧,没有余惊,没有怯意,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手持一柄羽扇,对花无神拱手,“多年没见,你可安好?”
吐出一口长气,他才感到有冷汗冒了出来,声音不受控制的紧缩,粗嘎的问道:“楼、楼大人!”
他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楼一夜!
那个号称“第一算”的天人楼一夜!据说,他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而且冰鉴识人,洞察先机,乃无人能及。是整个“燕月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要员,以而立之年就身兼太子太傅一职,现如今居然来到了这里……
花无神心微微一沉,该不会“燕月”有心要吞并本国?!
“第七皇子坐镇皇廷,花神君神机妙算,要想吞并……”他摇头,“太难了。”他锐目如刀,轻易的剖析花无神眼中的疑问,淡淡的说道。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花无神纳闷,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楼一夜偏冷的容貌,听到他的话更渗出一股寒意,轻摇羽扇,他轻声道:“若我不在这里,鸠酒早就送了进去。”
权力像是一剂毒药,在一踏入皇宫的土地的时候就刺入了人的血脉,心若没有坏死,那么人就会死,人若不死,那心便已经腐烂。空了心的身体,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
弑君夺权,他早已看得透彻。
只是他不想看到腐烂的尸体再来祸害他国,想保护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
哀伤的面庞让花无神暗然心惊,竟然不知道这个绝情冷心的楼一夜居然也会露出这样人性的表情。视线转在了他的头发上,花无神这才想到他最初的问题:“你的头发……”普一出口,他才感到这个问题太失礼了。
楼一夜却丝毫不介意,一挥扇,只是道,“泄露天机总会有的报应。”他不怕死,只怕“有人”也会死。上下扫过花无神,他的眼中有诧异,细细的端详过花无神的容貌后,嘴角浮现冷淡地笑意:“你的轨迹似乎有变数。”
他一凛,知道面前的人说的是他的命运,垂下了手,三尺寒光在月色下发出幽冷的光芒。
凝睇他的血刃,他哀伤的慢慢抬起头对上花无神的视线,“你还记得我当年对你说的,天下乱,山地动,神人亡?”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他年少轻狂,怎信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而且又比他矮小太多的柔弱书生的话?只是后来的事情一件件的印证。他才越来越感到那少年话中的生冷寒意。
而当有一日,第一个人叫他“神君”时,他便终于明白那最后三个字的意思:
亡的,是他!
是他花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