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一网情深的女贼(1 / 1)
眼波儿朦胧春意儿荡漾,鲁直的脸上逐渐现出迷茫,唉哟这杀千刀的祸害,敢情这回真被人迷了心窍,失了魂魄,可让我如何向鲁家上下交代。正咒骂担忧间,那小子眼神一个不对,陡然朝香美女身上扑去——
这可如何是好?!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惊骇的狼藉,一双手脚顿时不知该往何处放。“哎呀——”地一声尖叫,香美女如遇蛇蝎跳将起身,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提着衣裙,狼狈地逃离现场,再无半点翩翩公子的风度。
面前的甲板上,鲁直软软地倒在一旁,地板上一堆可疑的污秽。我左右看一看,确定没有人看到这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心理挣扎,立马果断地背起鲁直,飞一般地逃离作案现场。
如果以前有人跟我说强壮得像只牛犊的鲁直居然会晕船,我肯定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外加棍棒伺候。是谁胆敢诋毁我们优雅高贵无所不能的鲁家六少,不想活了是不是。可是如今——除了仰天长叹我秦漓也有看左眼的时候,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所谓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我为了鲁直的晕船焦心不已的时候,小七也紧赴后尘,成为幸运的第二位病号。先前并不觉得带上那两个护卫有什么用,到了关键时刻,还真少不了他俩。
我这边的鲁直还好应付,这小子倒床后分外老实,不说不闹,安安静静地躺着。看他面色苍白,剑眉深锁,还真让人有些心疼。那厢的小七就不那么好伺候了。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主儿,平生没吃过什么苦,好不容易有机会卧病在床,硬是抓紧了一切机会来撒娇。可怜了张、何两位大男人,一辈子跟刀枪打交道,这当头还兼职做了回保姆,应着小七的各色怪异要求穿进穿出犹如蝴蝶穿花,直忙得他二人手忙脚乱。
没有亲身体验过晕船的滋味,不知道鲁直和小七的痛苦,不过我见小七尚有精神叫这叫那,而鲁直则面无人色,默默无语,便知道原来这晕船也有轻重之分。
船上不比陆地,稍有不适就可寻医问药。张护卫在船上找了半日,方寻到个尚未出师的毛头小子大夫。他战战兢兢地给鲁直和小七把了脉,犹豫不决地开了付方子。好不容易汤药熬好了,给他二人服下,才送到嘴边就齐齐呕吐,把那年轻大夫吓得脸无人色,那模样,不等我们责难,怕是要先晕了过去。
无奈只得静候着,待船过了下站码头就下岸。经了这样的苦头,日后就是拿八抬大轿来接,鲁直和小七也不会再上船了。只是眼下这要死不活的情形,真是看得人闹心。
小七那侧愈是麻烦,睡到半夜时忽然闹腾了起来,俩护卫罩不住,赶紧过来找我。一整天都在鲁直床边靠着,就这会儿趁着他睡熟了打个盹,居然还不安神,心里十分窝火。抓了件袄子披在身上,急匆匆地冲到小七那房,他正半坐在床上,把何护卫端过去的水盆给掀了,淋了他满头满身。
我本来还怜惜他晕船辛苦,这会儿什么同情都没了,板着脸,阴沉沉地说道:“拿棒来!”
俩护卫傻傻地望着我,不明所以。小七也愣了,委委屈屈的受气小媳妇模样。他还受气,那别人还活不活了。这年头,谁都不为了挣口饭吃,人家待他好,他还得瑟了。
“再不给我好好歇着,就把他打晕了。”狠狠朝小七瞪了一眼,他马上委屈地缩回床上,迅速盖好被子,蒙头蒙脑地躺好,不敢再多说半个不字。张、何两护卫几乎是带着崇拜的眼神膜拜我,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装模作样地朝他们点点头,仰着脑袋得意地走出门。
由于定房不及时,我们的房间安排得十分不妥当,虽然都是头等舱,但是小七的客房距离鲁直及我的客房很远。从小七的房间出来,得走一段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鲁直的房门口。
已是深秋时分,船上风很大,带着深深的凉意,吹得船头的风帆哗哗作响,走廊上两盏灯不住地摇摆,印出时短时长的黑影。单薄的袄子已经抵御不住河风的侵蚀,身上有些冷,胳膊上起了浅浅的鸡皮疙瘩,伸出手,十指冰凉。
我颤抖的手扶上木质房门,厚实的触感,我的心里却很虚,一种无法描述的不安涌上心头,迅速地蔓延开来,心中陡然一惊,猛地推门。屋内静谧如水,窗户全开,河风灌入,屋里一片清冷,床帷随风飘荡,床上凌乱不堪,却哪里还有人在。
所有的不安与惶恐在这一刻全部坐实,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慌,镇定地走到床头寻找线索。床头盛水的碗斜倒在一旁,在几上留下点点湿迹,枕头和被褥很乱,一头的帷帐斜落下来,看得出有挣扎的痕迹。
我坚信,以鲁直的聪明,就是再无力也会给我留下些什么,找了许久,果然在被褥下寻到一素色香囊,上头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针脚粗糙,图形夸张,并不十分精致,也看不出有何独特之处。略一思索,低头清嗅,果然闻到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那独特的茉莉胭脂味儿,就算开了窗,通了气,也逃不过我的鼻子。
那个女人的房间同在三层,我气势汹汹地踢门而入的时候,屋里已经空无一人。茫茫河道中,她能去哪里?
携剑奔上甲板,却见远处一小船在夜色中随波浪摇荡,距离太远,看不见鲁直的人影,但那女人月白的长衫却是清楚可见。真是个顶顶不害臊的女人,还真的做起劫男人的勾当了,我又气又急,在原地发泄地直跺脚。
追?还是不追?我脑中一片矛盾。
若她真把鲁直带上船,我这番犹豫,可能就会失去他的最后线索。若这只是个障眼法,那岂不是更麻烦。来不及想那么多,我折身回船舱,匆匆留言给张、何二护卫,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人已跳出房间,奔至舷边,卸下小船一辆,朝方才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江上风大,小船随浪上下摇摆,不时有混浊的河水涌上,不一会儿,身上已经浸得透湿。好在幼时常随师父出海行船,这点风浪还难不倒我。不一会儿便适应下来,依着记忆中的策船之法迅速朝前驶去。
不知行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艘船的踪迹。船上坐着的有两个,都是女人,一个是先前见过的,另一个仆役打扮,应是个丫头。瞧她二人那坐姿,能看出并不是混水上的,估计是个旱贼,最起码也就粗识水性。我心里头总算轻松了些。
那俩女人也发现了我的船,俱站起身,转过头来看我。
“看不出你小子长得一副娘娘腔,胆子倒挺大。”女人讥诮的语气,掩饰不住的意外和惊讶,脸上却无惶色。
我强笑,“所以说看人不能看外表,谢娘子你单见我这兄弟生得高大威猛,却不知这人不可貌相,如今他可不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窝囊样儿。我这人虽说看起来柔弱,却实打实在,谢娘子对我视而不见,可真是让在下心酸。”
谢娘子哈哈笑出声来,伸手摸摸脸颊,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看不出你这小子不仅胆子大,眼睛还恁地毒辣,居然能看出我的伪装。这些白花花的水粉可花了我不少银子,竟然还逃不过你的眼睛,真让人意外。你说,你跟颜一飞那厮是不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专门来坏我好事。”
没错,面前这位白皙水嫩的玉人儿正是前些日子在长安城郊遇到的青山寨寨主谢娘子。真看不出这女人竟然对鲁直一见钟情,费劲手段地追到这里来。她脸上那妆容本也不易看出,只是这女人怕被人闻出味儿来,特意擦了半瓶子香粉,反倒是落了下乘,着了行迹。鲁直拉扯下来的那个素淡茉莉味的香囊,才是她日常所用的香料,与长安城郊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我一闻便知。
眼看着两船相距越来越近,我愈发地笑得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