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鬼迷心窍（1 / 1）
雷雨天气，天空灰蒙蒙的。漠逸乘坐的国航ＣＡXXX航班延误了几小时，直到晚间九点多才起飞。环顾四周，这架飞机中国人很少。
“Hello！Are you traveling to France?”身边的一个外国老先生用蹩脚的英文和她搭讪。
“No, I’m gonna see my……boyfriend.”出于礼貌，漠逸回了一句，但她实在不想与人攀谈，带上眼罩，准备睡觉。
老外看着邻座这个东方女子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没再同她说话。
带上了眼罩，可是辗转难眠，虽说要去法国找他，但心里还是没底的。见到他又如何，该怎么说，会不会很尴尬，伯母有没有告诉予宸她会去找他……一时间，千百个问题接踵而来，漠逸突然变得胆怯起来。机舱里很静，想着想着，神智倒也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朦胧中，感到飞机猛烈震动了一下，她扯开眼罩，发觉机舱里的大灯突然灭了，只有应急灯在照明，头上的氧气罩全都垂了下来，飞机开始下降。事发突然，漠逸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广播已自动开启，说飞机失密，请大家戴好氧气罩。这时候，所有的乘客才开始慌乱地伸手抓氧气罩，扣在鼻子上，漠逸手忙脚乱地跟着做，只觉耳膜生疼。
天！这个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居然，居然就这样发生了。生与死的一线间，她眼眶一热，心有戚戚然，难道就这样？在她正视自己的感情前，就这样结束？有人说，人在死前，一生的经历会在眼前走马观花得铺展而过，可是她惦念的却只有即将要去做的事，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予宸，他听到自己的呼唤吗？
大家惶恐地注视着机舱前部，十几分钟后，机长广播说飞机只是失去密封，没有其他故障，请乘客镇静，驾驶室内正在处理。
几分钟后，广播宣布故障已排除。余下行程里乘务员陆续走出来安慰乘客。
飞机在灰色的云层中穿梭，单调的灰色，映衬着所有乘客的心情。漠逸看着窗外，怔怔地流下泪来，在几万米的高空，一切情感都宣泄而出，她以为自己做到了潇洒冷静，其实一切不过是作茧自缚。幼儿园的孩子会在跌倒后立刻爬起来，可是慢慢长大，却做不到了。连感情也要去盘算个投资回报率，表白前估算被接受的可能性，再也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玛丽亚为何会有勇气重回上校身边。除了因为爱，还有其他解释吗？经历这等生死轮回后，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顷刻间，堆积在漠逸心里的担忧烟消云散，她恨不得飞机快点降落，快点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comment çà Và ?”邻座的法国绅士关心地道。“Bien. Marci！”漠逸勉强回应。转到新闻专业前虽是学法语的，但大多还给老师了，只记得最基本的。
那位老绅士显然对她会法语很高兴，兴奋得还想和她分享劫后余生的心情，漠逸只好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飞机降落到戴高乐机场在起落架着地时，所有的乘客都不约而同地鼓掌，似在庆幸自己得到重生。
巴黎正值上午，阳光普照，天高气爽，天空蓝的透明，如同水晶般澄澈。很奇怪，两个地方的气候竟有如此大的差异。她的心情也被这好天气所染，豁然开朗。
打车直奔沈母给的予宸在法国的公寓地址，有人来开门，却不是他。看房的老太太不会英语，漠逸法文又有限，弄了半天只知道沈予宸不在这儿。
现在怎么办？这没一项符合自己最初的设想。她只好打车去江浅入住的酒店，在前台check in后，打听到剧组在拍外景，江浅不在倒是在意料之中。
漠逸的最后一丝希冀也化成了泡影，她颓然地坐在酒店的大厅，不知所措，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令她倍感焦躁。她理了理思绪，要找的人在这里是逃不掉了，那么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这样想着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她干脆拿起背包照相机走出了酒店。
坐地铁到处游览，这里就是予宸长大的地方吗？凯旋门，艾菲尔铁塔，协和广场，卢浮宫……这一带的景区都连成了一片，她像普通的观光客一样，兴奋得拍照欣赏，故意忽略了心底的失落。
午后，漠逸悄然漫步在塞纳河边上，心思辗转：这里的每一个景点，每一处景致虽然陌生却又是那么熟悉，仿佛梦里来过一样，这儿的一切，她早就在予宸的描述下勾勒过好多回。他出国后，在邮件里向她描述过每一个建筑的特色，历史和文化。他说最喜欢在午后，坐在塞纳河左岸的Les Deux Magots里，喝杯咖啡，时而看着圣日尔曼大道上的人来人往，时而思考问题，时而什么都不想，静静地度过安逸的午后。
她的脚步不由地往圣日尔曼大道迈去……
一瞬间，世界仿佛就在他和她之间停止了。周围的喧嚣都听不到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好像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似的，那血液不停四下流窜，最后都集集的涌入脑中。他就这么坐在马路对面，仿佛在梦中，如此的不可置信。而那个身影，就算隔了再多的人潮人海，她都能认得出。她与他只是隔了一条车河，却宛若隔了生生世世般。
对方显然也发现她了，站起身，停顿了几秒，就穿过车流，来到她跟前。
“漠逸？”他的声音因意外而变得颤抖。
“沈予宸，你这个坏蛋！”她有千言万语对他说，出了口却变成了这句娇嗔。想到自己差点死了，他却在这悠闲的喝咖啡，抬起粉拳就往他胸膛里捶去。
予宸错愕地看着她，大概猜到原因，急忙道：“我只是来这里出差一个月，你……怎么来了？”
“啊？你只是出差？”漠逸停了手，眼里惊讶明显不亚于他，“可是我听伯母说……你并不打算回国了。”后面的话轻若蚊吟。伯母骗她？这么高贵的妇人不像会说谎的啊。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不由得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正想着，思绪被打断——
予宸伸手拥她入怀，她的娇羞，她的嗔怪，他全数了然，他终于等到了。
“我说过我会等你，岂会就此离开。你的心结只能由你自己去解开，而我能给的，只有时间。”
这个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漠逸抬头，眼眸闪烁，“予宸，你真的还要我吗？”
腰间的力道紧了紧，不容置疑的目光射入漠逸的眼底，“9年，还不够吗？”
“予宸，”漠逸深深动容，她伸手回应予宸坚定的拥抱，那弯眼睛如星光流动，“我，舒漠逸，何德何能，配得上你的爱。”
沈予宸笑而不答，温暖的笑容如同耀眼的阳光照进她心底，直直地照进了每一寸心房，驱散角落里的阴霾。
她也觉得问了个很傻的问题，被满满的幸福充盈着，漠逸像个初入爱河的女生，踮起脚在他耳边道：“Je t’aime.”（我爱你）
他的眼眸里柔情似水，仿佛要把她溺毙在这柔情里，唇缓缓的贴上她的，从蝴蝶触须般轻浅的触碰到唇舌纠缠，无需过多的言语，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将自己的情愫融尽在这一吻中。
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他和她在巴黎街头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时间过得飞快。陪她回酒店的时候天已漆黑。
前台小姐遗憾地告诉眼前的东方女子江浅还未归，她对她有印象，这是她今天第二次问了，她心道：那个中国演员的确是很帅，但还是比不上她喜欢的……一侧首，居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立刻恭恭敬敬笑容可掬地和boss打招呼。他今天穿着闲散，温和地点头，表示只是来陪人看朋友，吩咐叫人准备晚餐送到那个东方女子的房里，又转头对那女子说了几句中文，前台小姐愕然，这才注意到他们十指相扣，也许他们自己不觉得，俩人对话时的神情，流露是不同于常人的亲密。看着两人相谐而去的背影，她在心底哀叹：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都名草有主了。
在房里用过晚餐，他斜靠在沙发上，她侧坐在他膝上，手里拿着相机。他双手环在她腰际，同她一起看今天拍的照片。前面的都是些风景照，后面的有她单人的，有他的，更多的是俩人的合照。她身子倚在他臂弯里，一张张翻着，时快时慢，偶尔还倒回去看。
她身上有极淡的茉莉花香味，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外露的半截脖颈，如同白瓷般滑腻。他再也无心看照片，身体竟渐渐发热起来。
感受着他散发的男子气息，漠逸心不在焉地翻着照片。吃过饭后，他提议明天去angers，她说好。他提出要看今天拍的照片，她说好，也不知怎么会坐成这般暧昧姿势的，隔着棉衣，似乎都能感到腰际上，他手掌上炙热的温度。
静静的空间里流淌着说不出的旖旎婉转。她出声：“你看，这次我们有好多合照。”
他本是克制着，直到她蓦然抬眼，小嘴微张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他没听清，带水的樱唇，娇艳欲滴，刹那间兵败如山倒，俯身下去，汲取她唇上的芬芳。
他只想轻触一下的，但真的碰到了，那柔柔软软的，又清清香香的诱惑，好似迷途大漠濒临绝望的人望眼欲穿的一泓甘露，又好似身陷雪谷饥寒交迫的行者冻得失去知觉前遇上的一脉热源，急切的索取了起来，毫无顾及，就算是天崩地裂，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的身子软软地陷在他怀里，脑子昏沉云里雾里的，只感到自己在回应他的热情。即便衣衫尽褪坦诚相对，她也没有害怕，眼里只有他的缱绻柔情。这是一次完全不同的体验。
他的唇缓缓的滑落下来，眼角，耳鬓，鼻尖，唇畔，颈项……九年的刻骨相思在这一刻爆发。这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那么顺利，就好像事情本就应该这样。
睡到自然醒，漠逸螓首微皱才睁开眼，就撞上一对含笑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正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脑子当机几秒钟后，她立刻挣脱他的怀抱，裹着被子背对他缩到床边一隅。怀里骤然失了软玉温香，他当然不会放过，一扬手，又把她的身子紧紧地箍进怀中。
“怎么，你害羞？”
典型的予宸式激将法，边说边挑眉。她正欲反驳，低头一瞧，大怒：“沈予宸，你干得好事！”
颈上，胸前都错落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的吻痕。予宸不甘示弱，用相同的音量回敬道：“你还不是一样！”
他一转身，她就看到他原本光洁的背上多了斑斑驳驳的月牙型抓痕，应该就是自己的指甲印。
她突然笑得花枝乱颤，这显然在他的守备之外，预料中的吃瘪，惭愧样没看到，他怏怏地问了句：“你笑什么？”
她不怕死地道：“予宸，你的腰真的是很细啊。”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样儿。
那天她上完体育课，在他骑车载她回寝室的路上，她就这么说过，如今回想，旧时点滴，时隔镜迁，恍然若梦。他低低叹了口气，她也沉默着，显然俩人都回忆起了同一件事。
“予宸，你先听，别打断我，”她的声音飘飘忽忽，“你记得那条手链吧，我生日时你送的。那天，我外出过一次，下公车的时候还在，到寝室才发现丢了。于是，我回去找，冬日天暗得特别快，我出去的时候还是明亮的，当我找到时才觉得全黑了。嗯……然后有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我。”她几乎是咬唇说出最后三个字的，停顿了许久，她继续：“后来那人走了，然后我就坐在那边哭，再然后是江浅拍戏回来，发现我。他看到我的样子，猜到发生了什么，带我去了附近的酒店，问我要不要报警。”
“我说要。但是出酒店的时候被记者拍到照，写了那篇报道。江浅为了保护我，没做任何澄清，这件事连我父母和寝室同学都不知道。然后，我给你发了分手的邮件，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想结束的。想着如果你问我原因，我想我会告诉你的。但是没收到你的任何回复，再后来就听到你休学的消息。这段时间我很消沉，江浅想方设法逗我开心，也向我告白过，我没答应。”
他紧紧地搂住她，从来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她一个人，该怎么熬过来？敏感如漠逸，她该用多长的时间来给自己疗伤？她虽然没说，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出，他休学后，有江浅的保驾护航，校园里的流言蜚语又岂会放过她？想到这里，予宸胸中一阵抽痛，她今天能够这样坦诚地与他诉说，又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对不起，逸逸。在你最需要的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已经过去了。”漠逸摇了摇头，眼中一片清澄。
予宸怜惜地抚上漠逸的脸颊，“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转专业去当记者？”
“恩，”她淡然而笑，“这个社会有太多的面貌鲜为人知，像我这样的遭遇说不定每天都在发生。我当时想的是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让舆论多关注这类黑暗面。很孩子气对不对？”
“不，我的小妖精很坚强。”他的声音沉稳，坚定，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小妖精这句话多么似曾相识，仿佛那分离八年多的时间被全部省略，我们俩又跳回到从前。
“满月酒那天，我——”
予宸打断了她的话。“其实当初的我们谁都不成熟，谁都没给谁安全感。我的习惯了居高临下，给你压力，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的出尘，又让我捉摸不透，没有实在感。相互怀疑，互相耽误，小妖精，我们错过好多。”
听着他的话，她知道正如沈母所说，他对那件事是毫不在意的，回头想想自己真是傻，九年，兜兜转转九年，人生哪还有这大段光景可以浪费？
“是啊，予宸，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她从没想过，向他敞开心扉，会使人变得这么轻松，一切的压力都消失于无形。
云淡风轻的谈话，让失落的两颗心靠得更近。
可是，他刚刚说了什么……出尘？她出尘吗，怎么不觉得？“我至今都不明白沈大帅哥当初是如何看上我的呢？”漠逸危险地眯起眼，开始逼供。
“你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魅力。”予宸笑着坦诚，缴械投降。
“哦~~~~~~”她领悟似地拖了长音，又想到什么，轻摇他手臂，“予宸，给我唱首歌吧。”校园艺术节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副好嗓音，可惜这个资源从来没利用过。
“给个理由。”
“你看我这么悲惨的回忆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该唱首歌安慰我啊？”她脸上可没半点悲惨表情，不过这样，他倒也放心了。
予宸清了清嗓子，道：“我会的国语歌不多。给你唱我小时候听父亲哼的一首吧。”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既然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我就打算从此不放手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地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但我们会携手一起度过”
他将李宗盛的歌词改了，唱得柔肠百转，情意绵绵，隐约还有种纯净的蛊惑……歌声里揉杂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情感，是他这些年的心路历程？歌词里的执着坚定，是他现在的心声？
她脑子里晃过无数个片段：开学时的初见，网络的相遇，酒吧的强吻，食堂的表白，旅行时的体贴，情人节的冷战，214句Je t’aime，和好的甜蜜，一年的鸿雁传情，八年后的再见面，满月酒的争吵，以及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