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身处芳华 心已苍凉（1 / 1）
国庆长假，处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解放路上各个餐馆饭店红火异常，只有一家的海鲜料理店今日却闭门谢客，透过玻璃门望进去，可口精美的餐点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长桌上，各色食品，应有尽有，热气四溢，隔着玻璃似乎都能闻到诱人的食香。老板放着假日经济不搞，又如此费心布置排场，莫非有重要人士光顾？
不一会儿，一辆别克君威稳稳当当停在门口，从车上走下一对夫妻，女的怀抱婴儿，拿纱巾盖了下孩子的头，似怕它受风，其实下车到店里只有几步路，她也太护犊心切了。
“璐璐，芋头，你们来了啊！看看我安排的菜色，怎么样，满不满意？”
从鲍片、鱼翅、大闸蟹年糕、三文鱼、 生蚝到提拉米苏，芒果布丁，cheese cake，大理石蛋糕，黑森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夫妻俩都赞不绝口。
“辛苦你了，逸逸。”杨羽关心道。
“呵呵，我可不敢居功，菜是我爸他们做的，其他的活都是他做的，我呢，动口不动手。”漠逸说着指了指一边的付涵。
他今天穿一件棉质衬衣，藏蓝色牛仔裤。见惯他的西装革履，这幅打扮休闲让人感觉随意亲切。
几人正寒暄着，“大家好！”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进来的一对男女十指相扣，款款并立而行。
“琴儿！”几个声音同时发出。
“哈，都还记得我啊，”钱琴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身边高大憨厚的男子略有腼腆地朝众人一笑。
漠逸下意识地去看付涵，他依旧泰然自若地微笑着，朝他们颔首。人很奇怪，以前沈予宸休学后，许多人见到她就会问关于他的消息，尽管那时他们已经分手，旁人总爱把自己和他联系起来，好像她身上贴这他的标签一样。现在，看到琴儿，她也本能的会去注意付涵，虽然他们也已经是“曾经”。
还未说上几句话，“Hello！”一个身材丰盈、神采飞扬的少妇偕同金发蓝眸的老外相谐进店。
众人还在诧异中，不知是那个人先回过神来，喊了一句：“辛黎！”
天！她的变化太大了，漠逸暗暗打量，一头栗红色爆炸卷，色彩缤纷的条纹套衫、亮丽的彩格呢宽松裤装配上有扣节的夹克，形象狂野奔放、生动迷人。
“逸逸，”辛黎上前给了漠逸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一个个抱过去。而她的瑞典老公倒是煞有其事地和人握手。开朗西化的辛黎是寝室几个人中最早结婚的。由于当初他们决定要旅行结婚，漠逸只好往他们定居的瑞典住所寄去新婚礼物，此后也没怎么联系。
四个姐妹许久未见，纷纷抛夫弃子围在一起说私房话。漠逸见到老同学心情极好，向来坐听众的她今日也变得叽叽喳喳滔滔不绝起来。聊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忘了职责，还未宣布开餐，转头看去，付涵熟练得招呼着他们的男友丈夫用餐，兴致勃勃和他们攀谈，幸亏李璐请的人都是原本就亲近熟络，若是加了商业伙伴就免不了虚与委蛇。漠逸不禁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自己也忙招呼道：“我们别光顾着说，去拿点东西来吃。”
“被你这么一说，我肚子好饿，”钱琴儿把手放在肚子上，“我要开动拉。”
“好，边吃边聊。”辛黎也起身去拿餐盘。
漠逸趁机朝付涵走去，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了，我见了老同学就忘了招呼。”
“没事儿，我和杨羽原本就熟，和琴儿男朋友又是老乡。那个瑞典的也会讲中文，几个男人间总是能找到话题的。”
这时辛黎提出来要看宝宝，杨羽把孩子给她抱，辛黎一见就爱不释手，眼神都变了，边逗孩子边问：“叫什么名字？”
“离忧。”李璐淡淡地答道。
“离忧？”琴儿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孩子肉嘟嘟的脸颊，随口问，“是远离忧愁的意思？”
“不，”李璐幽幽地道，“是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后面几个字声音轻得没几个人能听到，而漠逸站在她身旁，正好听得一清二楚，抬头看到杨羽的眸子似乎黯了一下，转瞬即逝。其余的人只当是出自哪首诗句里，也不甚在意。漠逸暗暗心惊，看看杨羽又看看李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离忧，离忧，对阿姨笑一个！”琴儿连哄带骗地拿着手里的蛋糕在离忧眼前晃，离忧伸出手想抓住，琴儿又偏偏比她快一步，一遍遍地重复她的请求，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听懂。
李璐不时地往门口张望，漠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玻璃门外依旧是人来车往，撑伞的穿雨衣的，花花绿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怎么，等谁呢，还有人没来？”
李璐看了她一眼，没回答。漠逸看着那眼神，没来由得心里一跳，似为了平复心里的异样，她感叹道：“你看这天变得真是快。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就下雨了。”一旁的李璐没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台风天气，真是没办法。”
漠逸说完，转身欲去拿点吃的，却因为李璐的话停步：“天气变得快，不过比它变得更快的——是人心！”
漠逸心里咯噔一声，刚刚被压抑的不好预感再一次浮现上来。这时，一阵响亮的婴啼破空传来，接着是辛黎惊慌失措的声音：“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哭了？”
琴儿跟着帮腔：“对啊，我也没喂它吃蛋糕，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尿布也没湿，到底怎么了？”
李璐走过去从辛黎手里接过离忧，宽慰道：“放心，是要吃奶睡觉了，她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如此。”
“哦，”辛黎神色一松，点点头，“还是妈妈有经验。”
“我陪你去包厢。”漠逸越过众人，拉着李璐往里走。
关上门，李璐了然地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我今天情绪有点不稳，本想等宴席散了再和你说的。罢了，你想问就问吧。”
“离忧的名字，法句经的句子，别人听不出，我还不知道吗？”
“无爱无恨，无欲无求，不是很好吗？”李璐的声音有些飘忽。
“璐璐！”漠逸不敢相信，明明还是身处芳华的人，心已苍凉如斯！“到底怎么了？”
“你相信吗？昨天晚上，杨羽向我提出离婚。”李璐默默垂下眼帘，令人读不出情绪起伏，还没等漠逸说话，接下去道，“其实我早知道的，在我怀孕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外遇。”
漠逸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耳边响起嗡嗡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慢慢的，一点一滴地消化这个消息，渐渐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几个月前，李璐和她在茶馆喝茶，眼睛红肿，难道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可自己当时跟她说了什么，自认潇洒地说了那番混帐话，这跟隔岸观火有何不同。如果当初就跟她一起分析问题，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再后来，李璐进医院那天，几乎全家都出动了，连她这个外人也没闲着，可是当事人之一的丈夫却因工作忙未曾亲临。孩子出生那天，杨羽在产房门口把脸埋在交叉的双手之中，疲惫的样子，是在内疚？后来离忧出生后，自己天天往医院也没见杨羽来过几次，那天和李璐长谈，还说羡慕她幸福，这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舒漠逸，她怎么这般迟钝！
倒是李璐反过来安慰她：“逸逸，别担心，我无憾了，我起码努力过，当初刚刚知道的时候，我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想到离忧……”她的神情一下子柔软起来，目光怜爱的看着喂完奶、在她怀着渐渐陷入沉睡的孩子。
“为了她，我振作起来，想要挽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庭，我对他更加温柔，更加体贴，也和尝试他深入交谈，希望能共同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但是他看我的眼神里，只有愧疚，对我……只剩客气礼貌。”
“我当时就知道我们之间完了，只是爱面子得不肯承认，我们一起走了那么长路，经历那么多事，我以为……但很多东西，都不是绝对的。”
“离忧的出生，并没有改变什么，我心底最后一丝努力也化为挣扎，所以，昨天晚上，我开门见山地问他，他在惊讶过后老老实实地和我说了他们的事。他们在西班牙认识，当时仅是好朋友，但回国后再相见，就把持不住，陷入爱河。”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没有偏见不带立场的一番话，让人心底发凉。
之后的事，就像那电视里演的八点档剧情，有过拔慧剑斩情丝的决绝，有过陷入两难的挣扎，也有过最终和好如初，要共同面对的决心。
“你……见过她吗？”良久，漠逸问。
“今天早上他带我见的，”李璐有些自嘲地笑了，“不像一般人想象中的穿红抹绿的狐妖媚子的第三者形象。见到她，你会发现你根本恨不起来，她是那样纯净的一个人，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上她。她一直对我说抱歉，眼睛红红肿肿的，看来也在挣扎。她跟我保证说马上就会西班牙去，不再见杨羽。可看着他的眼神，分明那么不舍。我都觉得我是个坏人了。”
“你答应离婚了？”
“现在孩子刚满月，提出来两家老人肯定没法接受，等过阵子再说。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在人前还是扮演恩爱夫妻。”
“你太善良了。”漠逸一字一句地道。他也知道孩子刚满月？！那还会提出离婚？！璐璐啊，是你看得太透、太明白，还是旁人在痴缠红尘俗世里不懂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