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东窗（下）（1 / 1）
初晓一路飞奔出来，打车，都在给文飞打电话。
徐璐跟她认识多年，感情自是不必多讲。人越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得多，越是明白，朋友二字，用得太常见，真正可以患难与共的，却只会越来越少。
文飞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她正想挂掉电话先给他留一条短信，他却突然回复了。
她心里着急，赶快接起电话，就冲他吼：“文飞，徐璐出事了，就在你医院里，你有空跟我去看看她没？你有朋友在那边没？”
电话那头却没想是一个娇柔女声：“……那个……你好，文师兄在上手术。”
初晓微微一错愕，下意识看看拨出电话，又问：“……你是？”
“我也是唐教授的学生。文师兄的电话放在办公室了。”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个声音，初晓的思维跳到了一个名字上，迟疑着问：“你是……苏月？”
那头也是一愣，笑道：“恩……你好，有什么要转告文医生的吗？”
她低头无意识地拧着车窗的升降钮，车窗随之上上下下，她看着路上流转过的人潮，柔声说：“你只要告诉文医生，是林初晓给他打过电话就好了，谢谢你。”
初晓赶到的时候，只见滕雨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垂泪，邹伟一脸愠色，急匆匆在过道里转来转去。
她有几分意外，眼前两个人虽然谈不上多么亲厚，但是绝不应该是现在这种状况。
来不及想太多，她冲上前急急地问：“怎样了？”
滕雨抬头看见她，无力道：“初晓，怎么会这样……”一边说，眼泪一边止不住往下掉。
看滕雨也说不出什么来，初晓一手扶着她，扭头看向邹伟：“怎么会这样？她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邹伟正要开口，急救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三个人都迎面冲上前：“病人怎么样？”
她这时候才明白，电视的那些情节，他们常常谴责说太狗血，真的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原来那时候头脑空白，只是会讲这一句的。
出来的女医生还套着口罩，看到初晓，眼睛里写满意外，摘下口罩先叫了一声：“嫂子？”
见是文飞的大学同学邱青，初晓先松了一口气，拉着她问：“邱青，里面的是我朋友……”
“哦，”邱青这才想起来，表情却是凝重，转头看向另外两人，“我想问一下，病人是怎么被送进来的？”
滕雨也是一脸不明，只看着一侧的邹伟。邹伟见三个女人质问的眼神，脸上一阵白，稍稍迟疑一刻，道：“她给我拿东西……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初晓微微低头，脑子里晃过什么东西，却没抓住。滕雨则是暴跳如雷：“你让她做什么要从楼梯上摔下来！你们不是有小阿姨的吗！”
邱青看看初晓，提高声音说：“我必须说，她很幸运，孩子没有掉。”
文飞来的时候，还套着一身白大褂，明显是并没有下班。
初晓看见文飞进病房，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讲话。
文飞进来道：“邱青去叫的我。”这句话，明显是在对初晓说。
见初晓并无反应，他讪讪走到病床前。他刚跟完唐教授的一台手术，站了接近7个小时，午饭也没有吃，出来收拾之后，发现邱青在办公室等他，带来的消息，便是初晓人在医院。他跟邱青只简单谈了两句，就已经第一时间赶来病房了。他不知道这样她还在气什么。
徐璐刚睡着，大概由于失血和惊慌，脸色很不好。
文飞跟滕雨邹伟都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习惯性地先戴上听诊器，又为徐璐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顾不得初晓刚才的神色，他伸手拉她：“跟我来。”
邱青正在办公室里休息，文飞拉着初晓推门进来。
见是文飞，她起身招呼：“你来得正好。”又叫了初晓一声，“嫂子。”
初晓疑惑看着两人：“什么问题？”
“你先坐下。听我们说。”文飞按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从邱青桌子上翻出一张X光片来。
“是这样的嫂子，我刚才去找文飞也是为了讲这个事情，病人是你的朋友，我专门看了一下全身检查。文飞这方面比我专业……他来给你讲吧。”
初晓想起邱青是做妇科的，微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让你费心了。”
邱青迟疑片刻，看看文飞。
文飞微叹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于是低声对初晓说：“晓，徐璐的伤，我觉得不像是从楼梯上摔的。”
初晓听他这种语气说话，自是意外，怔怔看着文飞，喃喃道：“那……？”
“她身上的多处瘀伤，地方都很奇怪，并不太像是邹伟所说的，从楼梯上摔下来造成的。何况……有些地方看起来，也不是新伤了。
“你肯定猜想不到，她的脖子上有被什么绳子勒过的淤血，腰上，胸前，上臂内侧，还有小腿上，都有比较明显的旧伤的痕迹。
“而只怕……左手的骨折……”文飞艰难开口，伸手指向了X光片，“也不是他们家那几步小错层的楼梯就可以造成的。”
“你说什么……”初晓嚯地站起身来，却只是定着双眼看着两个医生，无力道，“你们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徐璐跟邹伟生活在一起，邹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情况。他隐瞒事实，唯一的可能，恐怕是……”他看向初晓哀哀的神色，“是他打的她。”
文飞话一出口，初晓失了神彩，坐回椅子上，眼神黯淡，不看他们。从一进门起，她就明白邱青和文飞意有所指，但是叫她怎么相信，这样的事情，居然落在一起长大的玩伴身上，何况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婚后生活有什么不好，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初晓想到徐璐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候惨白的面孔，心里一阵发酸，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她无助地抬头看向文飞，眼泪就涌出来了。
邱青拿起桌上的病历，对文飞道：“我去看看病人，你们就在这里好了。”转身带上门出去。
文飞上前捉住初晓冰凉的手，拿纸巾替她擦泪：“先不要这样，我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你要不要，等徐璐恢复一点之后，再问她看看？”
初晓没有说话，缓缓靠上文飞肩头。
他明白她的痛楚。他们相爱八年，早已熟知彼此的一切。
徐璐和滕雨，是初晓最亲密的朋友。她们的父母都不在本地，最近也有两小时车程，相互照应多年，待彼此好比亲生姐妹，从无二心。而文飞，也因此对滕雨徐璐礼遇有加。同时，在文飞的心里，也对她们存着感激之情。她们对初晓太好，以至于，在文飞和初晓还少不更事时候对彼此犯下的错误，因为滕雨和徐璐的从中撮合劝说，他们才有力量走到现在。
待到觉得她缓过神，文飞伸手搂她，低声问：“刚为什么还跟我生气，我饭都没吃就跑过去了啊。”
她心里惦记他身体，忙问：“你还没吃饭？”
他见她重点都放在他身上，心里一阵暖，初晓向来是最在意他身体，他能坚持读到现在，实在是不能不说是与初晓有莫大关系。从他长期出入外科，越来越多地接触大手术起，她担心他吃饭时间不固定，会影响身体，因此几年以来，都在他随身带的包里准备一些小零食，并且再三唠叨他，上大手术前，尽量抽时间，随便先吃一点。他忙的时候嫌她啰嗦，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可救药地养成了习惯，忙碌的时候，总会到自己包里去翻吃的。那些东西，从来都没有断过。
“我吃过你放我那的饼干的，放心。”他刮刮她鼻子，忍不住亲她一下。
初晓起身拉他，道：“我们去看璐璐醒来没有，然后我陪你下楼吃饭好不好。你也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吧今天？”
“去楼上餐厅随便吃点吧。那……徐璐的事情，你打算跟滕雨讲不讲？”
初晓低头苦笑：“我要先确定了再说。”继而挽住他胳膊，“你放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徐璐有事，你先不要跟大伟讲。”
文飞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哦对了，我会把徐璐的片子拿去给唐老师看的，看他怎么说。还有就是，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跟我生气？”
“我哪跟你生气了？”
“还说没有，你就别想跟我撒谎。我瞄一眼就心里有数了。”
她白他一眼，推他出门，“快走，一会儿璐璐该醒了。”
她没有问他，有没有看到她那么多未接来电。他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徐璐有事，她没有直接打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