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芷沂·天涯(1 / 1)
摊手……接下来几章被某人 写得很沧桑,说实话,俺当时接到她发来的稿子时,先被这气氛虐了一把……不过还算好,小美人这么体贴……
话说完,某人飘走……鲜花啊鲜花~~~聊城西郊。
临近黄昏,天空随着不远处的落日渐渐变暗,黑压压地像要塌下来一般。迎风伫立,飒飒秋风吹动着我的薄衫一阵乱舞。我轻轻捋起散乱在眼前的发丝,抬起头远目前方,接天的草地早已变得一片枯黄,入眼的是无尽的荒凉。我的眼黯了下来。
肩被一件大氅轻轻地披上,我转过身看到濮阳夙那张面无表情地脸,歉意地笑了笑。
濮阳夙并不看我,一面慢慢地替我系上绳子,一面说:“你爱出来逛我不拦着,可就一条别糟蹋身子。”
我收了收大氅,问:“今儿的公务都办完了?”
“你操心那些做什么,先管好你自己的身子!”濮阳夙的语气已经有了些不耐。
我眨巴眨巴眼,问他:“我跟着你来聊城不就是来管你的吗?”
一听这话,濮阳夙就又开始跟我大小声了:“什么叫来管我,你只是来替我治病陪我修养的!”
“那你的病好了吗?”我抢着问他。“如果好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
“没好没好!”说完濮阳夙还真咳了起来,我连忙上前帮他顺气:“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濮阳夙顺势拉住我的手,顿了顿又说:“你别老拿那些话来气我就没事了!”说着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耽误了吃药就不好了。”
我摇着头挣脱了,转过身,指着地平线上仅存的半个日头,冲他说:“看那边!一直往西走,就是松木林了。”
濮阳夙上前跟我并排站着,朝我指的方向看。其实这句话我已经说过无数次,每一次他总是会陪着我慢慢地看,我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濮阳夙若有似无的叹气声:“等闲了,我陪你回去看看。”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笑着点头:“嗯!”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这是他给我的唯一承诺,但是很遗憾,连这个他也没有做到……
原本只是沁凉的风,随着愈来愈暗的天色,慢慢地变得刺骨,我下意识地又往大氅里缩了缩。
濮阳夙轻轻地揽过我的肩:“天都暗了,回去吧。”
我依旧摇摇头,濮阳夙的眉微微挑了起来,但我才不管:“让我再看会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你!”濮阳夙最忌讳我跟他提这个,一提就开始窜火,百试百灵。
渐渐地,我看着他那双瞪着我的凤眼放柔,重重地叹了口气:“若想看,等吃了药,我陪你上城头去看。”
一番话说得既委屈又无奈,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看着他的眉又开始往上翘,想着今日出来也够久了,连忙点头服软。这才平息了濮阳夙还未来得及发作的怒火。
回到府上,早就有一屋子的人等着了,前呼后拥地吃了晚饭,用过了药。还没撤桌子,濮阳夙就被下属急急地叫了出去,看来为了找我耽误了不少事。我倒也没多大的内疚,来到书房,随意翻出几本,胡乱地看着。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濮阳夙一脸疲惫的走进了书房,看到我也在,微微皱起了眉:“怎么还没去睡?”
我站在桌子边,小声地说:“睡不着,想看会书。”
濮阳夙看看外头,又看看我,忽地从案上拿起大氅:“既然睡不着,出去陪你走走。”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还真打算这个时候去城头?外头这么冷,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吹那个风。”
听了我的话,濮阳夙气得浑身发抖,到最后竟然是怒极而笑:“那你在这等着做什么?”
我撇撇嘴,心想老被看穿,真让人生气。没好气地回他:“刚不是看你咳,帮你来瞧瞧脉扎几针。”
一听这话,濮阳夙的口气放柔了许多:“就瞧脉吧,扎针就算了,太费时。你早点回去歇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不成,我人都来,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我大声地冲他抗议。
濮阳夙又好气又好笑,把手里的大氅往我怀里一塞,一指旁边的暖塌,对我说:“那去那边等着,我先处理公事。”
今晚就算跟他耗上了,我鼓着腮帮爬上暖塌,怕他又说我,就先乖乖地披上大氅,拿起书边看边等。心里暗暗纳闷我怎么就在这个小屁孩面前短了气势呢!
之后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濮阳夙静静地伏在案上处理公事,间或轻咳几声,但又马上忍住,应该是怕被我听到。被我听到又如何,我知道其实他的身子已无大碍,就像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一样。
我的病我知道,大半是心病引起的。若不是濮阳夙,我恐怕在半年前就随淡墨而去了。离开萧国国都的这半年,这日子就像是从阎王爷那里偷来的一样,过一天都是赚到的。想起宫里的那帮子人,我的胸口又开始发闷。
记得濮阳夙医治好萧统帝的第二日,我就去福寿殿拜见太后,希望她实现当日的承诺。几句话下来,我的心就冷了,才意识到之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想那游梓寒乃是沐游山莊的少主,哪里是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的,若是真这般做了,朝廷跟江湖的矛盾就会激化,他们萧家才不会为了我这个无名小卒而担这个风险。太后就一直在那婉转暗示一切要以国事为重,最可气的就是那个司徒劼,一脸傲慢地指着我的鼻子说医治好皇上本就是我的分内事,今日有异族蠢蠢欲动,飞影八卫绝不可离开皇上半步,若是要报仇他们也不再阻拦,一个人去报便是了。就这样把所有的事推脱地一干二净。
我从未想过一言九鼎的皇家也可以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欺辱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那时我才体会到为何濮阳夙那么讨厌萧家,恐怕进宫到还在其次,最可恶的就是那一张张不可一世的嘴脸!我是大笑着出了福寿殿的,太后和他司徒大将军已经格外开恩准了我离宫,准了我去报仇,给了我天大的恩惠。
回到三友轩,我早已气得全身痉挛,摔坏了一屋子的东西,掀翻了一院子的草药。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我就像一枚好笑的棋子,任人摆布,没了利用价值就随手丢弃。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想下江南去报仇…可是就凭我现在这副病躯,简直是白日做梦。就算那游梓寒肯乖乖让我杀,我也没能力进他那个沐游山莊。
小莲被我吼了出去,没敢再进三友轩半步,每日只是在轩外张望着我的动静;苏钦之被我骂了出去,一看到他我就想起太后,想起那帮无义之徒,那之后苏钦之只在暗处看我几眼,我知道他在,但是只要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懒得理会;濮阳夙是被我死命推出去的,就他那个倔脾气,我给他冷脸看,他也就冷脸杵在那跟我耗,看到他我就想起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人家扯着线玩弄,一脚踹他出门,让他滚;那之后他倒真再也没出现过,恐怕也是被我气到了,帮了我还被我这么对待,真真正正的好心当了驴肝肺,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替萧统帝解毒……
浑浑噩噩地就这么几天过去了,当所有人的心都被我一盘盘凉水泼冷,我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宿,看那游梓寒怕是对淡墨也不是没有好感,既然我报不了仇,那就让他愧疚一辈子去吧。至于我,我想回松木林,再亲眼看看我和淡墨住过的地方,再摸摸淡墨留下的遗物……之后…就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去陪淡墨吧。想过了这么久,淡墨在那头应该也很想我,想到这,我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很有解脱的意味。
清早,连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我就在屋子里窸窸窣窣地整理包袱,东西不多,就是几件从松木林带出来的衣服。松木林的东西我不想留在这肮脏的外面,同样我也不会带任何一样东西回去,除了一些干粮。
我并不打算去跟太后他们辞行,恐怕他们早已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也不想跟苏钦之辞行,看到我现在这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就别去给人家添堵了;至于萧统帝,说实话,他的病能好,我也很高兴,毕竟他待我不薄,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受到这里还有情感的人了,不然去跟他辞个别?
就在我犹豫之际,小莲急冲冲地跑了进来,看到我肩上的包袱先是一愣,随即抓起我的手往外跑,边跑边跟我解释:“不好了,皇上遇刺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什么?皇上受伤了?”
小莲听了直摇头:“不是,皇上没事,是公子!公子受伤了!”
凤皇?!我心里一惊,愣愣地被小莲拉进了璟瑄殿。进去一看里面站满了人,萧统帝坐在大殿上,四周是八个侍卫打扮的人,我猜想应该就是那飞影八卫,这几个人气息平稳,应该都是个中高手。太后跟司徒劼也来了,分别坐在萧统帝下首的两侧,太后一脸的严肃,司徒劼则是一脸的铁青。再看殿前,濮阳夙跌坐在扶椅上,一脸的惨白,手紧紧地按着胸口,明显就是受了重伤,我连忙扔下包袱跑了过去。
濮阳夙看了看地上的包袱,又看了看我,突然笑着低声说:“还好赶上了,不然就晚了……”
我以为他是说我再晚点赶到就晚了,红着眼大声说:“什么晚不晚的,就是晚了我也要把你治好!”
濮阳夙微笑着摇摇头,我看不懂他的意思,也懒得去猜,还是先处理他的伤口要紧,清理、止血、包扎,一番下来,我也稍稍安了心,濮阳夙这伤虽然重,失血又多,但幸好只是外伤只要好好调理到也无碍的。
我刚刚松了口气,濮阳夙就一头跪在了地上,一面按着伤口,一面对着萧统帝恭敬地说:“皇上,自从罪臣进宫龙体就一直欠安,好不容易皇上身子好了,就又出现这种事…想来罪臣是个不祥之人,还望皇上遣了罪臣出去。”
应该是从未听到濮阳夙这么和气地对自己说话,萧统帝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喜,但随着之后的话,脸色又慢慢地难看起来,一脸的不舍。
这时司徒劼也开口了:“皇上,此人刚进宫是,臣就识出他是个祸害,现在果然闹出了一堆子事,为了萧国,还望皇上三思!”
“卿……孤……唉!”萧统帝先是犹豫了半天,最后像是狠下了心,问濮阳夙,“夙儿想去哪?”
“皇上!”司徒劼又好死不死地插嘴,“濮阳夙乃是我萧国的阶下囚,不如放去聊城。”
“聊城?孤不准!”萧统帝一脸拒绝。
濮阳夙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皇上,罪臣就去聊城吧。”
“夙儿,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萧统帝也开不了口了,只好换个借口,“聊城是萧国最为荒凉之地,夙儿你又受了伤……”
“皇上若是不放心,就让云姑娘随我一起去聊城。”濮阳夙又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
司徒劼闻言,又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瞥见我扔在地上的包袱,讥笑着说:“那就要看云姑娘是想去报仇,还是跟你去聊城。”
我上前一步,坚定地说:“我去聊城!”
我的回话,又惹来司徒劼的一阵轻笑:“他濮阳夙可也没有替你报仇的能耐,不要到了最后又白耽误工夫。”
一席话,气得我死死地捏住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司徒劼,一字一顿地说:“我没你们那么无耻卑鄙!”
“大胆!”司徒劼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种重话,何况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他头发根根直竖,抬脚就想踹我。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力道向我发来,心想是躲不过了,谁知这时濮阳夙窜了过了,挡在了我面前。随着他的一阵闷哼,接着就是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
我连忙扶住濮阳夙,往他身上一看,看得我只咂舌,真是结结实实的心窝一脚啊,透着薄纱都能隐隐约约看出里面青了一大片,我的眼眶顿时红了。司徒劼见没踢到我,抬脚又来!
“住手!”萧统帝一下子站了起来,虎着脸沉声喝住,十足的帝王霸气。
司徒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逾距,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退到一旁。
我哭着看着濮阳夙,想去碰又不敢碰,哽咽地问他疼不疼,疼不疼…
“没事,不疼。”濮阳夙虚弱地笑着安慰我。
我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疼得厉害,泪流得更凶了。
“夙儿……”萧统帝一脸想过来的样子,碍于现在的情形又不好动,满脸的心疼。
“皇上。”濮阳夙靠在我怀里虚弱地说,“罪臣也不要求其他什么,只求皇上赐罪臣一辆马车,即刻送罪臣和云姑娘去聊城。”
“这…”萧统帝很是犹豫,但看看我们又看看司徒劼,恐怕我跟濮阳夙再不离开就没命离开了,“好吧,孤准了,夙儿你多保重。”叹了口气,甩着袖子就进了后殿。
我捡起我的小包袱,又勉强支撑起濮阳夙,扶着墙出了璟瑄殿,一出殿外就见到了苏钦之,想必殿内的一切他也见到了,我也就不再多说,擦过他身边时,轻轻说了句苏大哥,珍重!就扶着濮阳夙缓缓地往殿外走。两具病躯相互扶持着,蹒跚着缓缓地往殿外走去。
拿着的书不知何时掉了,我这才惊醒,听到濮阳夙咳得厉害,就下榻拿了几片梨膏,递到他跟前,他习惯地接过含在嘴里,我轻声说:“别太累了。”
他拿笔的手一顿,不再理会我,我回到塌上,暗暗计算梨膏是不是快吃完,该熬新的了?
说起这梨膏还是在我们来聊城的路上学的,记得出了京都没多少路,四周就开始变得荒凉起来,人烟也少了许多,那阵子是濮阳夙病得最厉害的一段日子,伤口有了发炎的迹象,又因为吃了司徒劼一脚胸口积了淤血,又被这么一路颠簸,竟然发起了烧。我是心急如焚,可是也没办法,出宫的时候就带了几件衣服、一点细软,本来萧统帝赏赐了许多东西,可是到了临出门又全被司徒劼扣了下来,濮阳夙也不多话,索性不要了那些,上了马车就离开了。当时是撑足了面子,现在可受尽了罪,特别是像现在就是我知道该怎么医治,也没地儿买药!
一日,濮阳夙咳得实在厉害,都见了血丝,我不忍在让他在车上颠簸,当好路过一户农户,就去投了宿,喝了点热汤稍稍好了些,我也慢慢放了心。可是到了半夜,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心啊肺啊都咳出来了才痛快,急得我守在一边直抹眼泪。最后连主人家都被吵醒,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哭着说不出话,濮阳夙是咳着说不来话。
农家大婶拿来几片黑糊糊的东西,说是叫梨膏,最最止咳润肺,我忙不迭地让濮阳夙吃了,果然后半夜好了许多,没再怎么重咳。第二天我就求着农家大婶叫我怎么做,我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摸了下来放到桌上,这可吓坏了那对老实的老夫妇,说要学就教,拿钱就使不得了,全都退还给了我,临走还送了我们好大一包梨膏,感动地我死塞活塞地塞了一枚玉佩过去。玉佩是濮阳夙出屋前给我的,说不管怎么着也要好好谢谢他们,我点点头。
就这样一路颠簸地来到了这一穷二白的聊城,最开始车夫跟我们说到了的时候,我和濮阳夙都愣住了,原来还有这么蛮荒的地方存在。不过幸好,濮阳夙是来着做聊城太守的,穷归穷,这日子可比一路上的颠沛流离不知强上多少倍。慢慢地濮阳夙的身子好了起来,伤口也愈合了,现在只是偶尔还会咳一声,但是细细调理还是会好的。可是我却刚好相反,身子越来越差,本来在宫里就被折腾了够呛,一路上又提着精神照顾濮阳夙,现在什么都好了,这心一松,什么病都冒出来了。
后面的几个月,濮阳夙主要是在怎么治理聊城上花精力,我则是一面调理他的身子,一面怎么帮我自己续命。有时候真想就这么去了,可是每每想起自己若是去了,凤皇他会不会更孤单……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地拖了下去。
忽然感觉身子一热,我睁开眼,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濮阳夙拿着被子替我塞好缝隙,低声对我说:“困了就在这睡吧,我守着。”
“凤皇……”我拉着他要离去的袖子。
濮阳夙看了我好一会,又回到我身边,笑着说:“睡吧,我不走。”
我红着脸,松开手,闷闷地说:“谁管你,爱走不走!”
濮阳夙胸口一阵轻颤,笑意更浓了:“那就算我累了,你陪着我歇会?”
我不理他,把头埋进了被子。听到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幽幽地想起:“芷沂,你要早点好起来…”
我探出脑袋,对他说:“替我杀了游梓寒,我就好起来了。”
濮阳夙听了,皱着眉一阵沉思,突然认真地对我说:“好,一言为定。”
“什么?”我原本就是开玩笑的,以他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杀得了游梓寒。
濮阳夙却是自顾自地解释:“我答应,不过不是现在。但是我们说好了,所以你要自己先好起来…”
一阵无厘头的解释,让我心窝暖暖的,柔声说:“凤皇,我不想为难你的……所以…不要了,当时是开玩笑的。”
濮阳夙的眉又挑了起来:“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我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只是我的病……”
“别胡说,你没什么大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濮阳夙很怕提起我的病。
我伸手推推在我什么闹小孩子脾气的那个人,推了半天也没理我,还转了个身,拿背盯着我,看得我只想笑。
慢慢地将额头抵着他的背,小声地下着保证:“我不管是多久,但是凤皇,我会尽我所能地留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