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清扬,你才从边疆回来,本不用这般大费周章为我办置寿宴的。”清雅妍丽的女子朝着居清扬柔声道,波光潋滟,眼中情意绵密。
居清扬低头注视着她,含笑道:“今日是你成亲之后第一个生日,我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
院紫苏脸上一片绯红,低声道:“其实,也不必这样热闹的,我只要……只要你能够记起,我便很开心了。”她看着男子英俊的脸庞,心里泛起甜蜜,忽而想到一件事,惊声呼道:“啊,上次我托常越将军带给你的玉佩……”
话语未落,院紫苏却发现眼前那个柔和微笑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她一愣,见那修长的身影早已经和下一班荆襄名流混在一起。女子眼中一黯,无谓地笑笑,忙打起精神笑脸相迎随后而来的贵族夫人们。
“孙大人一年不见,精神气愈发地矍铄了啊。”居清扬笑容满面地朝着老相爷抱拳打招呼。
孙相嘿嘿笑道:“老朽老啦,哪里有王爷这般风骨,让人好生羡叹啊。”
望着眼前这个面容熟悉可是表情陌生的孩子,孙相有些恍然。剧变仿佛只是刹那,几年前那个年节时总爱带着妹妹上府里蹭饭吃的少年一眨眼就变成这般稳重处变不惊的男子,这期间的如蛹化蝶的蜕变,着实让人心生感叹。
想着,他眨眼看见了在不远处被一堆贵族女子围绕着的郑王妃,眼中滑过一丝玩味的神色,笑道:“得此佳人,王爷也是不比一般人的好福气啊。”
“多谢孙相爷夸奖。”居清扬仍是不动声色地笑道。
二人寒暄片刻,孙相在众位孙氏官员的围绕之下涌入王府大厅。而居清扬继续留在庭前欢迎后续而来的客人们。接下来,荆襄城中其他几位与孙相一样入主御承门,官拜一品大员的大臣也进了郑王府。
王妃寿宴一直进行到深夜方才结束,人群渐散,郑王府再次陷入悄静。大红灯笼渐渐熄灭,华月撒辉于暗淡的庭院之中,水色沁骨,一片淡然柔和。
院紫苏停步于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外,转了几圈,神色犹豫,良久,方才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丫头,道:“我们回去吧。”
“那王爷?”侍女问道。
院紫苏瞥了她一眼,容色淡然:“有些事,你是不该管的。”
侍女立时白了脸,噤声。
昏暗的屋内摇曳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几人沉声坐在一张圆桌之上,暗沉的气氛不安地散发在这狭小逼仄的屋中。黑暗中每个人的脸都看得不甚清晰,只有那紧抿着的嘴,脸庞尖削凌厉的线条如出一辙,仿佛是一个模子里镌刻出来的。
居清扬注视着眼前表情极其相似的几人,嘴角不由得扬起冷然的笑意。今夜,这里坐着的,是当朝站在权力巅峰的数人,他们不过是举手投足,便可以在虞国随便一处天翻地覆。
良久,那其中的一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郑王爷,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哦?”居清扬轻声笑道。
第 14 章
(十四)
“不知是为哪一件事想要让小王同诸位合作呢?”
“虽说王爷在边疆呆了一年,可是就老朽所知,郑王府的暗探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向玉津峰方向传送情报过啊。”黑暗中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的揶揄。
居清扬笑而不语。
“那么,今日这朝中格局,以王爷的聪颖,应当是了然于心的吧?”
“阁下谬赞了,小王不过是一介武夫,哪里懂得这朝政之事?下人向我禀报帝都事宜,不过是了解当了解之事而已。其他概不做他想。”
黑暗中那人冷哼了一声。接着,另一人开始发话:“王爷贵人多忘事,不如由在下提醒一二。今年四月,陛下下令改制御承门,在一门一司的前提下,增设监办司。”
“原来是在说这一件事。”居清扬微笑,“皇上雄韬大略,即位不过一年便有此魄力大刀阔斧对朝廷进行改革,实在是我朝之幸。”
黑暗中那几人听了,都不禁重重地哼了一声。
居清扬泰然自若,挑眉:“如今,陛下此种做法,明眼人都清楚,那是摆明了要压制御承门,从八位大人这里分权。不过,按照这种趋势下去,以陛下那种决绝的性格,御承门的存在,只怕很快就会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吧?今儿能够增设一个监办司,监察干扰各部职能,明儿,指不定就高兴了,下旨解散御承门,然后,只要诸位大人再告老还乡,便皆大欢喜了。”
突然间听到这种直白到裸赤的话语,让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禁脸色刷白下来。
良久,先前一人低声开口道:“没错,这正是我同诸位大人所担心的。陛下虽然雄才大略,可是毕竟过于年轻,年少气盛,若是没有我们一般老臣在旁扶助指正,保不定将来治国之路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虽说即位一年来,虞国政治清明,可是到底时间尚短,大半都是靠着先帝生前施政仁厚。而他在纳妃此事上表现出来的任性妄为,着实让人忧心虞国未来啊。”
“若是陛下还是准备这般任意妄为下去,我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亲眼见他坏了祖制。为今之计,只有冒死上谏,希望陛下能够迷途知返,悬崖勒马。”
衣服言语,立刻引来其他人的点头称赞。
居清扬眉尖上扬,不语,继续听黑暗中那些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他心里冷冷一笑,知道不过是因为政改触及了眼前这些人的根本利益,所以才会招致他们狗急跳墙一般不顾一切的反扑,竟然连自己都被找上门来了。
不过,他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皇城方向,心道,那个人,毕竟还是性子太急了。从登基开始就是,一系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剿灭其他皇子势力的手段,虽说是干净利落地除掉了皇位最根本的隐患,可是那人也为此落下了冷血无情的恶名。
而如今即位不到一年,就敢触碰虞国最复杂虬结势力的根本,那人即便是有心革除朝政弊端,如此做法,只会引起上层社会的不满吧?
“那么,我又有什么是诸位瞧得上眼的?竟然引得诸位大人不惜登门造访,如此热切我的加盟?”
黑暗中众人皆是一默,沉默半响,有人低声道:“郑王爷,如今在你郑王府里的这间小屋子里,天知地知你知,诸位大人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我们虽说是掌握了虞国大半朝政,可惜终究是朝堂之上辅佐皇帝的臣子,擅长的,只是纸面文章而已。若真只是上谏陛下,而陛下仍是一意孤行,我们却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居清扬了然一笑:“莫非,诸位是看中了小王手中的这一点兵权么?”
“王爷快人快语,不错,正是如此。”
“哦?”居清扬意味深长地问,“那么诸位大人又如何知道,我不会帮陛下,而会选择诸位大人呢?”
黑暗中那人笑起来:“这荆襄城中,有谁不知道,当今宁妃是王爷您当年的恋人,郑王府老王爷的惨死,是拜陛下所赐的呢?杀父夺妻之恨,王爷难道从没有想要报过么?”
一个凌厉的声音骤然打断那人的发话:“谢允,你就不能少说一句么?”
那人一时噎住,黑暗中复又陷入不安的沉默之中。
许久,居清扬凉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高不低,恰恰进入众人的耳中:“此事事关重大,清扬不过是一介武夫,于国于家,都要慎之又慎。已近黎明,诸位大人若是再不赶回去,只怕今日早朝,宣敬殿是要震怒了呢。”
送走御承门的学士大臣。居清扬踱步回房,伫立于书房窗前,看着窗外那一片青翠欲滴的芭蕉,容色淡然,波澜不惊。他拿起书桌上一个人偶摆弄了许久,低头静静地注视着那陈旧的人偶呆滞的脸庞,有些恍然。
忽而院内传来一声清泠的鸟叫,居清扬手一抖,那人偶倏地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块状,粉末洒落一地。居清扬低眸,失神地注视着那一地的碎片,怔然。
许久,他的脸上浮现出怆然的笑意,嘴角却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居清扬吩咐外边的侍卫:“让王妃来书房见我。”
外边的侍卫隐身而去。他转过头,盯着窗外的芭蕉,低声道:“应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支流星般的箭和一张比朝霞还要明媚灿然的面容,男子嘴角牵扯出冷冽的弧度,心道,大约,这次要伤你伤得更重一些了。
只是,我已经决定不停手了。
宣敬殿内,又是一夜春风。
帝都繁华,这般程度的宴会隔三岔五便会举行一次,这对于长期过着军旅生活而从小养尊优渥的居清扬来说,亦是见怪不怪。他一入荆襄便受到荆襄各色名流宴请,这赫赫军功以及虞帝对其的赏识,让昔日里遭逢家变而备受冷落的小王爷又重拾当年郑王府盛极一时的雄风。
今夜,却是虞帝居清容在虞宫花园内所设的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