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心人似冰，真情如三春（1 / 1）
柳烟絮向厨房吩咐晚膳要做好，并开出一张菜谱，还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积蓄，让他们置办菜料。整整一下午，她都在厨房忙碌，样样菜都是她亲手调制。满厨房的人都只是给她条下手。虽然苏家请来的厨子都小有名气，但他们看到柳烟絮亲手下厨，仍咋舌不已。有几道道地的江南菜，他们连名堂都叫不上来。尤其是那道主菜，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让他们开了眼界。
苏亚然懊恼地坐在桌旁，真不懂苏筱节死拉硬拖地拉自己回来只为了一顿饭。他明天就要出门了，今晚还有事没交待下去。然而却为了这顿饭等了近半个时辰。他几次想要起身而去，都被苏筱节拦下，软磨硬泡地就是不让他走。连苏皓儿也来了，看来这顿饭是早有准备的。正当他急不可耐地警告苏筱节再不开饭，他就要走时，柳烟絮轻盈地走进来。
苏筱节长长松了口气，道：“小大嫂，你可看见了，我把大哥带回来了。你再不开饭，大哥可要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柳烟絮轻笑，忙了一下午，她都来不及回房去换一下妆，只是匆匆梳理了一下，便赶过来了。她在桌边坐下来，道：“让老爷、二公子及小姐久候了。现在可以了。”说着扭头对厨娘道：“可以上菜了。”厨娘应了出去，不一会儿菜就陆续上来，虽不是山珍海味，但样样精致，色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惊诧马上写上每个人脸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丰富？”苏筱节不禁问。苏亚然也挑着边眉，眼含置疑地看着柳烟絮。柳烟絮轻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老爷明日要出门，一为老爷饯行，二来烟絮还有一事要请老爷定夺。”苏亚然淡淡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何必如此用心良苦！”柳烟絮面上虽镇定如常，但心下也不由得有些不托底，看他神色平静，也猜度不出他的喜怒，又不想一上来就搅得所有人没有胃口，于是道：“老爷还是先用饭吧。”“还是先把事办完再吃饭。”苏亚然不容反驳地道：“免得吃了下去后悔！”柳烟絮气为之一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惊疑地抬头看着他。
房中一下冷得让人坐立不安。“大哥。”苏筱节忙出来打圆场：“还是先吃饭吧。你方才不是等不及了吗？”“我现在不急了。”苏亚然冷冷道：“你挨不住，可以先用。”苏筱节不明白他今天的火气为何如此大，知趣地闭上嘴。“好。”柳烟絮见此，只好做出退步，道：“我今天想求老爷的事是：将各处的月钱发放各处。”
她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看着她。苏筱节暗叫糟糕，他是叫她帮忙没错，而且也收了效，但她这一步跨得太大了吧！发放月钱的权利从来都是当家主母的。莫非她真要取何茹丝代之？苏皓儿更是震惊莫名。她刚刚对柳烟絮解除顾虑，她就来这一手，未免太狠毒了吧！
苏亚然也有瞬间的怔愣，继而他冷笑道：“你要做苏府的主母，也要先掂掂自个的份量。”这话刺痛了柳烟絮，她咬紧牙关，半晌说不出话。她的沉默更让苏亚然痛心。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那种重权欲的女人。他一直以为她象溪冰，善良、体贴、重情重义。可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失望。他冷冷道：“你以为耍些小手段，就可以拢络人心，提高自己的威望，就可以随心所欲。那你就错了！我今日就明白告诉你：你不过是被买进门的小妾，苏家还没有你做主的份，你最好死了之份心！”说着起身就要走。
柳烟絮又是委曲，又是愤怒，自己忍辱负重，低声下气，处处小心，惮精遏虑，是为了什么？别人不懂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他也会说出这种话？而今他丢下这么伤人的话，扭头就走，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严辞刻责。
“你别走！”柳烟絮猛地站起身，挡住苏亚然。她的举动震呆了所有人。但她并没有退缩，她只知道她要把事说明白。自己受委曲事小，但若不说清楚，她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她面对苏亚然冷峻的脸，毫不示弱，直视着他道：“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要把话说清楚。烟絮进苏家门时，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死志来的。若不是夫人真心以待，我柳烟絮只怕早已是苏府的新鬼了。烟絮家遭不幸。年迈的爹娘、年幼的弟妹流落边关受苦，而烟絮也难免沦为官妓、奴婢的下场。正因为这些，烟絮才感激夫人。她救烟絮于危难。在烟絮绝望之时，给我关怀，给我希望。烟絮情愿穷其一生换取夫人的福寿安康。可是烟絮进府这么久，看到的全然不同。夫人宿疾缠身，老爷居然却不知体恤，整日忙于公务，分身乏术，听不到半点安慰之词。如此倒也罢了，老爷居然气走房先生，令夫人病重少医。可老爷还是不管不问。在老爷眼中，亲人倒底置于何处？烟絮为请回房先生，所受的羞辱也不必提了，可是连夫人的药费都要经过管家的同意才可开支。苏家富甲一方，可夫人身为苏府当家主母，却身无分文，于情于礼，谁说得过去？堂党苏府，竟连点滋补品都拿不出来，世人谁会相信？老爷以为统划月钱就可以防止下人们私占私拿。孰不知，外人却从中捞取了更大的好处。老爷如此薄己厚人，也难怪府中上下人情冷漠，人人只扫门前雪了。这种无情之地，谁会愿意呆下去？老爷不要误会烟絮要求发放月钱是为了自己图谋苏家的财产，觊觎主母之位。其实老爷应该更明白，这样做得益的只是苏家。烟絮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私心，倘若烟絮有违此心，叫烟絮世世为奴、代代为娼，永世不年翻身！”
苏亚然没料到她会发这样的毒誓，来不及阻拦，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以浑身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抻手拥她入怀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开饭吧。”说完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
柳烟絮心痛如绞：自己的一翻表白，发下的重誓都丝毫无法打动他。由此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位置，只是自己暗自神伤。她咬紧樱唇，才没让眼泪掉出来，并迅速恢复常态，以免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气氛再起风波。
柳烟絮面神色平和地坐回原处，对厨娘说：“上主菜吧。”厨娘下去后，她才道：“本来今晚这道主菜不该上，但为了祝老爷一路平安，早去早归，烟絮还是自作主张做了这道菜。”这时厨娘已将菜端上来，揭去盖碗，清香也随之飘出。是一碗鱼汤。汤清似水，一对青鱼——不应该是一条鱼从中劈开，腹对腹地平躺在汤碗中，汤上还浮着几片梅花。
“这道鸳鸯鱼本来要做给老爷和夫人的，只是夫人身子不好，不能来，就算烟絮做给老爷的，祝老爷事事顺心。”柳烟絮平静地道：“烟絮初学乍练，不一定做得合老爷的胃口，哪儿不好，老爷只管提，烟絮也好改正。”
苏亚然也些心不在焉，怔怔地望着那道菜。它让他想起二十几年前，有一次他和溪冰出去玩，被大雨堵在竹林里。等雨停了却发现河水猛涨，回不了家。那一夜，两个人在山里过的夜。他好不容易捉了条鱼烤了，两个人分着吃。溪冰独出心裁地将鱼竖着分开，理所应当地将大半分给了他。后来，溪冰专门做了一道菜给他，那道菜就是鸳鸯鱼。比林中那次当然好吃了许多。那是她经过十几次的尝试才做出来的味道最好的一道菜，更让他久久难忘。只是后来他再也无缘吃到了。
柳烟絮不必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做这道菜时，她就知道他会想起小姨。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做了。她无法不尊敬小姨，又无法不爱他，可是在这场感情对抗中，她注定是败者。她夹了一块鱼背给他，道：“吃鱼背，万事顺。祝老爷此行万事顺利平安。”说着又招呼苏筱节和苏皓儿用菜：“二公子、小姐，请自便。菜不多别剩下，免得浪费。我去厨房看看汤煲得如何。你们慢慢用。”说着起身出去，在她走出厅门时，泪水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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