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约晨游（1 / 1）
李夫人一听李静言说完，想了想说道：“哪天我得亲自去这个天香舫一趟！我倒要看看，这天香舫到底是个什么样，竟然把咱们醉仙楼的生意都抢走了！”
李静言一听就傻了！堂堂李夫人要去逛妓院，这成何体统？先不说她是一介妇道人家，就算是男人，妓院那样的地方如何无事便去得？君子修德束身，如何可以留恋那种烟花之地，更何况母亲执掌李家偌大的产业，虽然从不抛头露面，可是她自己的身份在那摆着呢！万一让外人知道李夫人去逛妓院，那可是大大地有失李家颜面！
还不等李静言说什么，李夫人已经笑着冲李静言说道：“儿子，娘想去天香舫看看，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只好拉着你那死鬼爹去了。唉呀！他去了那儿，保不齐就露了为娘的身份，你说，我是带你去，还是带他去？”
李静言看着李夫人正经八百的表情，心中叫苦；娘亲呀娘亲，你莫不是真的要去花楼里走一遭吧？为了十条鲥鱼，你真要拉着儿子下水吗？
李静言不说话，李夫人立刻摆出一副怨妇的表情，有些伤心地大声“嘀咕”道：“唉！如果静言你能挑起酒楼的生意就好了！如果李无语那个死鬼别天天泡在厨房里，能帮着我看几眼账目；如果我那个顽皮师傅能常常回来几趟，帮我再多创出几个新菜式……我这个当娘的，也就能稍稍轻松一点……咱们李家的生意，就不用全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了……如果……”说到这里，李夫人已经装模作样地从袖子里抽出丝绢，轻轻抽泣了起来。
李静言最受不了李夫人伤心，他刚想说什么，李夫人却接着说道：“看看人家王夫人，没事带着女儿四处烧香吃斋，明明五十开外的年纪，看上去却和我这不到四十的人差不多！还有张家夫人，每隔几天就请一班优伶去家里唱曲取乐，说不出的快活乐呵！唉！哪有一位夫人像我这样，四十岁的妇道人家还要执掌酒楼生意，田产地租生活所需，里里外外全是靠我一个人打点呀！我的命……真苦呀！”说着，便开始唔唔咽咽地哭了起来。
李静言是真害怕自己娘亲这一手“绝技”，其实他知道，李夫人根本就没有眼泪，只是拿出样子吓唬自己，可是他就是吃这一套！一看到自己的娘亲伤心，李静言忍不住软了心，别说是陪着他娘去逛妓院，就是让他跟着李夫人一起去劫皇纲，他也得跟着去吧，毕竟让他那个宝贝爹跟着娘去逛妓院更危险，还不如豁出去自己，成全了娘亲……
“李相公，你不吃吗？我刚才吃了糯米藕，现在这个有些吃不下了！”阿如手里拿着一串五香鹌鹑蛋，一边走一边冲着李静言囫囵说话。
李静言也笑了，他看看阿如已经塞的满满的腮帮子，摇头接过阿如手中的五香鹌鹑蛋，小心地用油纸包好，又放进了马背的褡裢里。阿如却是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前面，一会看看街边的小花，一边又拉一下树上新发的嫩叶，无忧之态像个顽皮幼童。
李静言没有想到，这个叫阿如的小僮竟然让他如此挂怀。昨天一夜梦里，阿如的身影不时飘来飘去，搅的李静言一大早就从家里跑出来，刚到辰时，他就已经等在楚月桥边上了。等阿如一身青衣小衫跑来的时候，李静言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可是一看到阿如，李静言等待的焦急，思念的心痛却都化成乌有，只剩下看着阿如傻笑。
阿如说要吃遍京师小吃，李静言就拉着马儿跟在阿如身后。阿如看见什么好吃的，他便在后面付了钱买下，走过长街，李静言马背上的褡裢里已经装了满满一下子吃食。如今阿如要吃什么，李静言便从背囊里找出来，递给阿如吃，哄得阿如一路上左一个李相公真好，右一个李相公好人，把个李静言乐的合不拢嘴。
随便找了一处河提坐下，阿如才回头看着李静言笑着说：“李相公，你就为了一个三吃鸭子这么巴结我，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你坐下，听我给你好好讲讲我娘做的三吃鸭子！”
李静言忙把马缰绳系到一边，也坐在阿如身边，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天竟然一直惦记着你，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要做人家的书僮，真是难为你了。”
阿如一听就笑了，说道：“你身边的那个小书僮年纪也不大，你不觉得他挺可怜的吗？”被阿如这么一问，李静言一愣，一时答不上话来。
阿如笑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怜！虽然我爹娘都不在我身边，不过我过的挺好的！你别以为我一个人，就想着能欺负我哦！梅……梅，我家梅公子说了，你这个人对我不怀好意，还让我提防着你呢！”
李静言失笑道：“我如何对你不怀好意了？梅公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阿如，说真的，你要是想找你姐姐，我来帮你好了！”
阿如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姐姐是天下第一逃跑大王！别说是你，就是蓝婶……就是拦几道绳子在她身上，你也未必能抓得住她！别提她了，提起她来我就烦心！不如说说我娘的三吃鸭子！”李静言无语地摇摇头，转头看着眉飞色舞说起美食的阿如。
阿如掰着手指说道：“我娘说，她做的不叫三吃鸭子，叫三套鸭。顾名思义，三套鸭，就要选三种鸭子做出来！先选上好江南老雄肥鸭，洗净去骨开膛，内脏一律不要！找稍小一点的板鸭，也去了骨头添进第一只鸭子的腹中，再取卤制好的去骨野鸭，腹内添上香菇丁、火腿丁，塞到板鸭腹中，三套鸭子做好，放到大火砂锅里，压上平石一块，煮两个时辰，用筷子刺三层鸭子的肉均熟烂之时，就可以上桌了。”
李静言听着阿如说的新奇，便在心中盘算着如此做出来的鸭子是何味道，阿如却已经接着说道：“这道三吃鸭子，必要阴雨天品尝！连着砂锅一起上桌，热气之中，看着就暖人心肺！鸭肉外肥、中咸、里紧，三层肉食三种味道，多味相叠，其中美味不可尽言！还有那汤汁，喝一口，让你一年都鲜的忘不了！”说到这里，阿如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好像她说的三吃鸭子就摆在她的面前似的。
李静言笑道：“阿如好福气，竟然能在家里就吃到如此美味！阿如的娘亲一定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
阿如哼了一声道：“什么好福气！那是我娘专门做给我爹吃的！我和二哥都是自己跑到厨房偷偷吃的……”说到这儿，他悄悄冲着静言说道：“我娘可偏心了！心里只有我爹，总说他身体不好，让我们都听爹的话，其实我爹……算了，不说他们俩了！”静言看着阿如噘着小嘴的样子，他的心里第一次漾起不同寻常的感觉。
阿如不知道李静言心中所想，她长叹一口气，勉强笑着说道：“李相公，你请我吃了小吃，我给我讲了我家独创的三吃鸭子做法，你满意了吧？”
静言忙道：“我第一次听说鸭子还能这么吃，真是长见识了！阿如，你这样的见识经历，不应该久居人下作个书僮，不如我资助你些钱财，你回家里去吧！听你讲来，你家里也不是穷困破落，何必客居他处！梅公子对你虽好，可毕竟你是他的书僮，还是不如自己在家里舒服。”
阿如哼了一声道：“我就是要自己过日子！我娘总说我少不更事，还让我爹找人来教我读书，可是我不喜欢嘛！我喜欢云游天下，像我大姐那样！拐带着我大姐夫逃走，一起走遍大江南北，何其幸也！”
静言笑道：“我自十二岁外出求学，七年间也算是走了不少地方，现在回了京师陪在父母身边，我才觉得还是家里好！你小小年纪，也早早回家里奉养父母才是，不可以如此任性！”
阿如听了静言的话，哼了一声道：“不回！什么时候他们来找我，我再回去！我娘的心里只有我爹，我二哥心里只有武学之道，我大姐倒是惦记我，可是她出嫁多年，自然不能总在娘家呆着，我想见她，十分困难！”说到这里，阿如看着李静言，正色道：“其实我这次到江南，就是想找到大姐姐，我要让她带着我一起走遍天下！”
李静言听了叹气，刚想说什么，阿如却已经笑道：“今天也不早了，谢谢你请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你要是想做三吃鸭子，可一定得记住鸭肉忌与兔肉、杨梅、核桃、鳖、木耳、胡桃、大蒜、荞麦同食，要是吃坏了，我可不管！”说着，阿如拍拍身上的尘土，冲静言笑着说道：“我要回去了！我家公子还等着我呢！”
李静言听着阿如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通，有些失笑，阿如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花红色金边请帖，递到静言面前，说道：“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给李相公的，请你明天晚上对月小酌！你要是想再找个伴，可别带那个严相公了！我看着他就讨厌！”
李静言没想到小阿如说走就要走，他忙站起身，接过阿如的请帖说道：“不知定在何处？”
阿如笑道：“里面写着呢！记得，明天晚上，你可别来的太晚，我家公子等的急了，会生气的！”说完，阿如又与李静言道别一番，便向一边的码头走去。
李静言呆呆看着阿如的身影湮没有人群之中，他才想起手中的花红请帖。打开一看请帐一看，只见一手秀气小楷写道：“静言兄：小弟订于明日月下花好之时，于秦淮河天香舫设薄酒为礼，还兄前日招待之盛情！敬备酒宴恭候，想清风美食相伴，不亦乐乎？遥候兄之佳音，敬请届时光临。弟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