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医疗费、营养费先不说，来一次，上上下下要打点一次吧，哪样不是用钱？没钱哪个理你，你说，现在没钱哪个理你。老爷子他倒好，不用他烦神，住院住上瘾来了。有抽白粉上瘾的，天下哪有一个住医院上瘾的？你要摊到这么一个老爷子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个小眼睛的年轻人歪着头，向我煞有介事地平摊着双手。他的小眼睛盯着我，长时间地保持着这个造型。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他是不是要我同情他？我把脸转向那只老李精心创作的尿壶，顾自吸我的烟。再说那个老张，那个小眼睛的年轻人又开始了他的演说，那个老张，就是中间铺上的那个干巴猴，家是乡下的，他本人是个退休工人，胃癌！来开刀，医生给他打开一看，妈哎，已经严重扩散了，根本没救，只好帮他又缝上，让他回家等死。我不由打了个寒战，问道，医生是这样跟他讲的？他说，没有，当然不能当面讲，但是这种事谁还猜不到！现在医院每天都在赶他回家，他就是死活赖在医院不走，他说他回家没人管他，儿子不孝。不过话也说回来，久病无孝子，就算他上辈子积德能有个孝子，但是你说，没钱的孝子又有什么用？等早上医生来查房，你就会看到，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被人家赶来赶去的，真是没办法。小眼睛的年轻人陷入了沉默，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他摇摇头由衷地笑起来，我跟你说，像我们家老爷子这样折腾，要是以前我们肯定也受不了，绝对受不了，幸亏这些年有了一点钱，不然，我们早就完蛋啦。他点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幸亏这些年有了一点钱，幸亏了。

我把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把它碾灭。我觉得自己听眼前这个家伙唠叨这半天，已经对得起那支烟了。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一句也不想再听。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我果断地推开十六号病房的门，走了进去。中间铺上的那个鱼干一样的病人披着一件衣服，坐在床上，慢慢地举起右手向我友善地微笑，并点头致意，那情形就像昨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只是这一次我不觉得意外，我也向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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