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1 / 1)
那天晚上扎营的时候,我去问了花平,江湖中可有姓贝的武林世家。答案是,没有。
我有点不死心地又问,那有没有不是世家但身世显赫的?
花平略想了一会,回答我,近二十年来,武林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姓贝的。
这件事上来说,花平没理由会骗我。所以,那就是说,我的小狗对我依然有所隐瞒。
想来也是,他忍辱负重四五年,怎么可能因为我把卖身契还给他要赶他走就什么都合盘托出?
不过,要报仇的人是他。他要借花迟谷谷主的力量,迟早总要向我说实话。
我不急。
*** *** ***
离开花迟谷,便能感觉到夏天的炎热了。
这年头没空调没电扇,衣服又穿得层层叠叠,即使坐在马车里,我也热得想喘气。
但是看起来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热,外面的花平也好,罗思存也好,丝毫不觉得与平常有什么两样,连小狗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一面给我打扇,一面问:“谷主要不要喝茶?”
茶?我现在只想喝冰水。我抬眼看着他,不由在想,是不是会武功的人,都不会很在意外界环境的温度?于是顺口就问:“小狗,你练武多久?”
他倒是想都没想,直接就回答:“十五年。”
我吓了一跳:“吓?三岁就开始?”
“嗯。”
我又问:“跟谁学的?”
“父母。”
连她母亲也会武功?也就是说,他可能的确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孩子?不然一个会武功的女子,又怎么会那么委屈?当然,这个推测,也是在他没有骗我的大前提下。但是,他很明显的在说谎。
如果他三岁开始习武,到十三岁被花迟谷买下来,已习武十年。
一个练过十年武功的少年,怎么可能轻易的落到人贩子手里?
所以,如果他现在说的是真话,那么,之前说的就是假话。
他并不是偶然才被花迟谷买下的。
而是本身就一心想混进来。
我盯着他很久没说话,于是他解释道:“我那时每年大概可以见到父亲一两面。母亲的武功太过阴柔,并不适合我练,所以她只教给我基本功。”
显然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话里有漏洞所以才会解释,但是,这种补救,只能令漏洞越来越大而已。我笑笑,“那么,你现在的武功有多厉害?”
他静了一下,道:“不是很厉害。”
这样问的确不好回答,于是我换了种方式问:“比起花平呢?”
他几乎没有一刻停顿,道:“不及总管。”
“那么比起罗师姐呢?”
“不及。”
“那么,伴书侍琴呢?”
这次他犹豫了一下,道:“应该在伯仲之间。”
那就是说,在我最近接触的人之间,大概是比较低的那种程度。我摊了摊手:“如果只有这种程度,你要怎么去帮我咬人?”
他道:“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用武力才能解决。”
“说得也是。”我笑起来,挑起一条眉来,斜斜看向他,“那么,你所自恃的,是美貌,还是智慧?”
小狗怔了一下。看向我,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我又笑,“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么?”
他沉默。
我道:“你觉得你在花迟谷做的那些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么?”
他静了很久,然后居然也笑了笑,“不。我知道他们肯定有所觉察。也正是因为觉察到,罗姑娘才会把我送去谷主身边。就如同下棋,黑白子都明摆在棋盘上,看你怎么用而已。”
他看了看我,顿了顿才接道:“但是,谷主你把这局棋完全打乱了。你跟我所知道的那个人完全不同,我想好的一切办法都用不上。你一次又一次,令我感觉意外,令我措手不及。”
我插嘴道:“那是因为你应变能力太差了。”
他又静了一下,然后点下头,居然坦然承认了。“是。我缺乏真正的对敌经验。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真正和什么人交过手,我所想的一切,不过一直都是纸上谈兵。我没能将每一个人的变化考虑进去。何况——”他又顿了顿,“谷主你的变化实在太大。”
我反而怔了一下。
小狗轻轻笑道:“第一次见你,你还像是个受惊过度的小孩子,但是,现在已懂得如何利用人的心理了。”
我垂下眼,自己反思了一下。
或者花平是对的,令一个人成长的最快的办法,就是把他丢到危险里。
我笑了笑,看向面前绝色的少年,“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他缓缓凑到我身边来,吐气如兰:“我们两个,现在似乎都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要不要来打个赌看看?”
很意外的,我居然并不很排斥他的这种亲近,只轻轻向旁边移了一点,道:“怎么个赌法?”
他显然注意到我的移动,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道:“看看是你先心甘情愿帮我复仇,还是我先心甘情愿做你的狗。”
我笑:“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他道:“多了‘心甘情愿’这几个字。”
也就是说,如果我赢了,在这个世界,就有一个真正一心一意只因为我而对我好的人?
我挑起眉来,“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是,你要怎么样才会心甘情愿?”
“谁知道呢?”他笑,妩媚之极,“这个世界上,最难有定数的,就是人心了。不过,如果我情愿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我几乎要翻白眼,“那这个赌要打到何时才有结果?”
“谷主似乎很有自信会赢呢。”他轻轻笑,牵起我一只手来,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不过,我也想在你身边再久一点呢。”
我怔了一下,他握着我的手没放,却轻轻张了嘴,将我的食指含进去一个指节,温柔的舔过我的指腹,舌尖舐在我的指尖,轻轻摩挲。一双眼看向我,柔若春水。
我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感自指尖传来,沿着全身的神经漫延,轰的一下子,便红了脸,刷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你干什么?”
他轻轻地笑:“在尽玩具的本份。”
“那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没叫你不准碰我?”本来是想沉声说这句话的,但是刚刚那奇怪的感觉却仍在身体里徘徊,以至于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再加上红着脸,我想这句话真是十分之一的份量都没有。
小狗倒是很乖地退开了一点,应了声“是”,仍旧为我打扇,就好像他刚刚什么也没做过一样。
我静了很久,才深了口气,道:“好,我们来打这个赌。但是,我有个附加条件。”
他问:“什么?”
“如果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可以说‘不想说’,或者‘不能说’,但是,不要骗我。”
他点下头:“好。”
于是我又问:“你的本名叫什么?”
“贝厚陵。”
我皱了一下眉。
他补充:“我从母姓。”
“那么,你父亲是谁?”
他笑了笑:“暂时不能说。”
我有点泄气。虽然小狗说我变化很大,我自己也感觉有些进步,但是,花平交给我的考题,我却一点也没做出来。
除了这个名字,我依然不知小狗是什么人。
除了他要复仇,我依然不知道他想用花迟谷来干什么。
我长长叹了口气,这样子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令花平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