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幻爱（3）（1 / 1）
稀高兴地走到茶几边坐下，伸手想拿自己最喜欢的普洱茶——可是，这一刻，他的手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拿的居然是那杯桂花茶！
芯儿最喜欢的桂花茶，即使她走了，稀也不忘让下人泡着放在屋子里，以保持屋子里芯儿特有的桂花香。
可是，这一刻，稀忽然心咯噔一跳，莫名地恐怖涌上他的心头。
“呀，稀，我太着急了，是我不对。”芯儿的声音传来，依然温柔甜美，怯生生地将手伸回来。
愣了好一会儿，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惊讶中醒来：“没事……芯儿喜欢桂花茶，我就喝桂花茶。”说着，稀将手里的桂花茶拿起，正要一饮而尽，忽然，他发现自己的手又一次停了下来。
“喝茶哪里有这样喝的阿？”芯儿笑声传出：“要慢慢品才能品出味道来。”
稀的脸开始泛青，他看到铜镜里一个男子右手莲花指模样将一杯桂花茶轻轻放在嘴边，细细品味，一口接着一口地将茶水一点点含入，多么的婀娜，多么多姿，多么诡异！明明是他自己，可是却做着这样女子的动作！
稀无法控制地感觉心里一阵郁热，“砰”地一声，桂花茶杯落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水渍慢慢在地上漫开，桂花的香味飘荡在屋子当中，清雅却浓烈！
“稀，你这是怎么了？”芯的声音传来，无限地关怀，无尽地温柔。
稀艰难地微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想先睡了。”说着，稀慢慢走到床上躺下，不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这样啊，稀，那早点休息吧”芯儿的声音还是温柔的，可是传入稀的耳朵就没有那么悦耳了，居然还有一些尖锐得难受。
忐忑不安，稀刚开始一直没有睡去，想着那只不受控制的手，想到铜镜里陌生的自己，隐隐有一种不明的情绪围绕着他，让他感到恐惧，直到夜很深了，他才勉强让自己睡去。
然而，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更多的失控在继续。
第二日，稀睁开眼睛就错愕地看到自己居然在厨房，右手里拿着陌生的锅铲，双手布满白色的粉渍，一切都让他惊讶不已。
他是如何来这里的？这个人是他吗？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厨房的李姨娘傻傻地看着他，眼睛里透露出难以置信和同情的表情。李姨娘看着稀一脸错愕的表情，连忙跑过来，紧紧抱住稀，哭着说：“少爷，别这样，少夫人已经去了，你要保重自己，保重身体啊，她可是为了救少爷去的，您可不能糟蹋自己啊。”
稀傻傻地看着自己，平静地问：“李姨娘，我做了什么？”
李姨娘更伤心了，她抱着稀说：“少爷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可不能这样，少夫人也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的……”
稀再也压抑不住，用力地喊出来：“我到底做了什么？”
李姨娘抬头，看到他认真地眼神，连忙说：“少爷一早起来就到厨房来做自己最爱吃的桂香糕。”
桂香糕？芯儿生前确实是会很早起来给自己做这种桂香糕的，那种带着桂花香味的甜甜的糕点，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可是为了芯儿开心，他在她第一次给他做桂花糕的时候，忍不住说——好吃！不管如何，喜欢的人亲手做的糕点，总会让人甜到心底，可是，今天，看着自己满手的白色粉渍，看着右手的锅铲，看着面前的糕点，他只感觉到脚底一阵透凉。
最大的恐惧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不知道她用自己的身体做过什么！
胡乱地扔下锅铲，稀急忙跑出厨房。院子里的花树依然满树粉红，可是他的心却一阵阴云。他坐在树下，看着自己发呆。感觉自己全身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无力的身体是不是自己的。
这是如何诡异的情景，他隐隐感觉他深爱的女人在强占自己的身体，可是却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
忽然，他想到那个道姑，那个穿着那个穿青白八卦云光衣的美貌道姑，她好像隐约知道些什么，该去找她吗？他抬头看着一树的花，他只是去问问，只是想问个究竟，让自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身体，他当然愿意和自己深爱的人共享！
只是去问问，真的只是问问，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稀一边走一边这样对自己说。
城西的道观，在高高的天竹山顶，在一片葱郁的竹林之后，清晨烟雾环绕，百鸟齐啼，高山藏古寺，给人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站在道观府望，众生蝼蚁。
稀一个人艰难地爬上天竹山，没有带任何下人，一个人没有停歇地一步一步往上走。当他推开道观的门的时候，“吱”地一声惊起许多正怡然自得的鸟儿，众鸟扑哧翅膀，一瞬间飞入云端。
“你来了阿？”穿着青衣的烁挥了一下拂尘，露出笑容。
看着眼前的女子，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某种不明的情绪让他有一种回头的念头，离开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好好珍惜和芯儿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即使他的身体将渐渐不属于自己，至少他们还会有一段相聚的日子，离开这里……
身体里面有两个声音在叫嚣，一个说着离开吧，不顾一切地珍惜芯儿，一个却说问问吧，你总要了解一切。两个声音在他的身体里拉扯，稀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生疼了。
“你考虑好了吗？”烁用如星光般明亮的眼眸看着他问。
稀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回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吐出：“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跟我进来。”烁转身，在一个稀看不见的角落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两杯普洱茶氤氲起袅袅的烟雾，两人相视而坐。
稀伸出了手，又缩了回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烁的面容平静，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一样的高度。
稀点头：“我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的身体确实变得不像是我的了。”
“玄也不是故意的，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灵魂居然与你的身体如此契合，本来只是一个寄体，却与原体一样契合，这本是一个意外。”烁将一杯普洱茶小心拿起，放于嘴边，氤氲的烟雾下她的眼睛更加明亮。
“玄？”稀想起了那个男子，他的深邃的眼睛里有无限的悲伤，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是那么悲怆，自己为什么早没有察觉？可是就算知道会有如此的境地，他还是会答应吧，看着自己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我将会如何？”稀问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害怕的，想知道答案，却害怕知道。
烁喝了一口茶，朱红色的嘴唇更加娇艳欲滴：“灵魂占领肉身是一种本性，她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结果……也许是她占有你的身体，也许是你将她的灵魂挤出，也许……这个身体受不住你们两个灵魂的拉扯，走向毁灭！”
稀猛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摇着头：“我不想听，不想听……”
怎么可以这样子！他们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
稀猛地站起来对着烁吼道：“胡言乱语，全都是胡言乱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座椅轰然倒地，稀不顾一切地奔跑着，没有方向，毫无目的。他在逃避，他在害怕，但是，他确实已经相信烁的话了。
真真切切地相信了。
稀扶住一棵高高的绿竹，将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绿竹之上，顿时全身无力，一颗眼泪冲出了他的眼眶，沿着他的脸颊而下。
“稀，你怎么了？怎么哭了阿？我们……这里是哪啊？”芯儿的声音传出，带着让人舒心的颤音。
“芯儿，是你……你白日里也有意识了？”稀擦了擦脸颊上的那一颗眼泪问。
芯儿欣喜地看着自己：“真的啊，居然是真的，那我就可以一整天和稀在一起了。”她的声音是跳跃的，如一个讨了糖的孩子，“稀，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是很好……”稀的声音缥缈，最后消失在竹林的风里。绿竹林下，一个男子不知道站了多久，久久不知道离去，风吹过竹叶发出诡异的切割的声音，让稀的心莫名的惶恐。
恐惧是每日剧增的。这是一种失去自我的恐怖，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一次又一次脱离自己的掌控，而且逐渐频繁。
深夜莫名其妙地吟唱，醒来是看到自己面前是已经绣到一半的女红……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也许不久之后，他将永远无法醒来，从这个世界消失，而她将以自己的身份一直活下去。已经有多久没有和芯儿聊天了？稀似乎已经忘却了，每一次芯儿叫他，他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思绪变得十分混乱，对芯儿除了爱意，他感觉还有一种陌生感情在滋长，那是——厌恶！
孙夫人推开稀的屋门，一阵花香飘进，她叹了一口气，心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她本以为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一切，可是她的儿子却是少有的情种阿，这半年来，他的行为越发怪异，甚至越来越像活着时候的芯儿。
早该这么做了！
孙夫人坐下，微微地咳嗽了几下，拉着稀的手说：“稀儿阿，芯儿也走了那个久了，你……也该再找个人了。你一个人这样孤苦伶仃的，也不是个事啊。”
稀这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和芯儿如此诡异地生活在一块整整半年了！这是怎样的日子啊，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活着，还是芯儿活着。
甚至不知道自己死活的人，这样的他哪里还有资格给别人幸福？
“娘，我没这个心思。”
孙夫人摇摇头：“我都安排好了，不管如何先见一面吧，否则娘的老脸无处可放阿。”语气有着明显的疲惫和无奈。
稀抬头，看着在半年里忽然苍老了许多的娘，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自己这半年的怪异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看着唯一的儿子疯疯癫癫的模仿死去的儿媳妇的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又是如何的悲伤。
“那就见一面吧。”稀对着他娘笑着说。
孙夫人感觉心里暖暖的，这还是她的孩子，还是那个贴心的稀！将他紧紧抱住，孙夫人高兴坏了：“这才是我的好儿子阿。”
稀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他的儿子，或许是她的儿媳妇，谁又知道？望着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花瓣，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