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桃师父参禅(1 / 1)
“施主,你的头皮在流血。”色戒师傅握着香,蹲在我面前,用得道高僧惯用的语气对我说。
我摸了一下,果然有血渗出,“你们住持剃也太狠了吧,剃头还要见血。”
“我帮你止血吧。”
色戒师傅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布帮我擦头顶,痒痒的很舒服,于是我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正当我沉浸在舒服里无法自拔的时候,从头顶传来一阵剧痛,接着飘来一股肉被烤糊的味道。
“你干嘛?”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向后躲开。
“烧掉它止血,施主不要惊慌,贫僧才烧了一个疤而已,尚有九个还在流血不止中,来,让贫僧把它烧完。”
色戒手里捏着给和尚烧戒疤的香,坏坏的对着我笑,“不疼,不疼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对于我宝贵的肉皮,我决不允许它被和尚糟蹋,尤其是这种‘道貌岸然’的和尚,“你休想!”
色戒越发笑得诡异,“从来没人敢对我说不,施主,贫僧本性真的很善良,不要逼我露出原形。”说完,他朝我咧嘴,露出两排茶锈黄牙。
我准备夺路而逃,难道这是一家黑庙?!
可悲的是我没逃出去,和尚一把将我拉住,扔回原位。
旁边的小和尚急的抓耳挠腮,拉着色戒的衣服求他不要对我下‘毒手’,“师叔,师傅知道你会面壁的,把他烧死怎么办?”
色戒打掉小和尚的手,“我烧了几十年戒疤,哪一回烧死人了?你师父有把柄,他敢面壁我,我就爆了他。”
这还是和尚吗,一会功夫,从大殿走到后殿就堕入魔道!
色戒对小和尚说,“拉住他让师叔烧,不然我告诉你师父你偷看仙女。”
小和尚显然是被吓住了,瑟瑟抖抖向我走来,“施主你一定要原谅我,他逼我的。”然后两手一扳,把我固定起来。
我这辈子是招谁惹谁了,自从跑出牢房就衰事缠身,不是被扔鱼池喂螃蟹就是当萝卜被埋土坑,让青蛙骗色,让女人甩,遭打遭骂遭鄙视,这种种种种,难道真是因为出牢房没跨火盆没洗澡引来的?我不得不说一句,古人的传言真准。
如今,老秃头刚剃光了我的脑袋,色戒就拉着我烧疤,一连烫了我十下,完事后又从耳朵眼儿里抠出没倒干净的香灰,和了我的眼泪糊到伤口上,完事后对我说了一句‘达摩祖师才十个疤,你要荣幸’,接着拍拍屁股,光着大脚板扬长而去。
“阿弥陀……”
声音久久回响在这里,驱之不散。
我听见,后殿的佛祖正在痛哭,那嚎啕的哭声……
仔细一听,认真一分辨,不对啊,这分明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我赶忙用和尚服抱住脸面,出去找声音的来源,说不定是那些二百五和尚一不小心把女人给剃了,我得去安慰她,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摸索着来到一处没人的院落,院子里杂草长了半人高,四周一片荒凉的景色,一个女人蹲在破旧的台阶上放声大哭,丝毫没有收敛的觉悟,她把头埋在怀里,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还好,头发还在。
这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能哭成这样。
我轻手轻脚的溜过去,躲到一面墙后面。哎,这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施主,施主!”我觉得装和尚比较容易找突破口,可是叫了两声才想起来她捂着耳朵,听不见,何况‘噪音’此起彼伏不断。
我在脚底下寻找,从土里挖出半圪垯瓦片,我飞起瓦片向她脚边扔去。那姑娘察觉了,但是压根不抬头,只是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擦了擦眼泪,抽噎起来。
“施主为何哭泣。”我学着老和尚的语气玩深沉,压着嗓子憋出饱满的沧桑感。
“师傅别管我,借贵宝地发泄一下就走。”她调整好气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给我。
“可是遇到难事,贫僧可以帮你么。”快说吧,要是有大和尚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讨回公道。我还真是大言不惭,自己的公道都还没着落呢。
“我没事。”她还真是嘴硬够坚强,没事?谁信!
“施主是胭脂府人?”
“京城。”
哦?京城的跑到胭脂府的寺庙拜神,京城的神仙都休假了不成?
“求佛保平安?”
“不是”她顿了顿,接着愤恨的说,“求佛祖杀人。”
“杀,杀人?”我的下巴差点摔到地下,佛祖还兼这份差?
“嗯,他害我家破……”她没在接着说下去。
“人亡?”这不是我期待的回答,所以我问的小心翼翼。
“没有,不过跟亡了没区别,反正都找不着了。”她捡起瓦片,在地上画出一道又一道‘仇恨’的印记,那沟挖的都可以种豆子了。
“你拜过菩萨了?”
“拜了。”
我听说这里的菩萨很灵,不过现在有点恐慌,不知道这种祈祷佛会不会接受。
“施主,佛曰:人谁无过,知过方才能改。你不应该只求佛祖惩罚他人,而应该去让犯错者悔过,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这样你才能同样得到宽解,阿弥陀。”
难道是一剃掉头发,往脑门烧上几个疤,就能通佛性,我只觉得自己有如神助般脱口而出,说完后我不禁暗自揣测,这些至理名言是我出自我嘴?
那女人把瓦片插到地里,狠狠的踩了几脚,“他死性不改。”
“何谓一个‘死性不改’,施主可曾给他机会?”
她没了反应。
“既然没有给人家这样的机会,又怎能埋怨别人不改呢,阿弥陀。”
她应该是在纠结吧,很长时间不吭气,用手指慢慢抠着土,把插到地里面的瓦片用手挖了出来,拿在手上不停摩擦。
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我居然用佛经说服了一个女人!
“阿弥陀,施主已然成佛。”再给她来上一句拍马逢迎,我就不信今天不能点石成金。
女人抬起了脸,萧条又迷茫,“我成佛了吗?”
我看清了,有点面熟,有点想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有点死期临近时的晕眩,这……谁啊!
“阿、阿、弥、陀、陀、佛、贫、僧、告、告、辞、辞、辞”
连一句完整通顺的话我都说不出来,哆嗦着双腿颤抖抖的跑了。
她居然都跑到这儿来咒我了,真是毅力可嘉,精神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