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六章(1 / 1)
回去就病了,我本以为只是小问题,不让照雪告诉任何人,睡了一觉,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照雪给我倒了杯水,无限惋惜说:“今晚难得王爷在,偌大一个饭桌,他孤零零吃那十多个菜。多可怜。”
我白了她一眼,说:“你是可怜他的人,还是可怜那桌菜?如果是可怜菜,我成全你现在去跟他一起吃;如果是可怜人,那也大可以去安慰他,就看他领不领情。”
“你说什么呢?”照雪瞪了眼,“一个人坐在那么大的桌子上,什么都可怜。我随便感叹一下,倒引出你这么不酸不咸的话来。”
照雪赌气在一旁不理我,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过来帮我掖被角:“真的没关系吗?不要硬撑。”
“没事,睡了一觉好多了。”我冲她笑笑。
我只是觉得困,眼皮重得撑不住,便闭眼继续睡了。
睡梦中都觉得累,以前的事没有条理地在梦境里穿梭,一会儿看见母后靠在卧榻上看书,一会儿看见父皇骑马从面前经过,一会儿看见皇兄和成康在御花园中比试剑法,一会儿看见皇嫂将一片草叶扭来扭去变成一朵花……
可是,他们都离我那么远,我想喊,却发不出声。场景人物切换太快,所有东西都成了模糊的影子,越来越多,越换越快。我仿佛身处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卷进黑暗的深处。看不清周围,只听见无数声音合做混沌的喧哗。
最终,一切都停顿下来,没有声音,没有任何人。周围被浓雾笼罩,我觉得自己站在冲天的石柱顶端,脚下是摇摇欲坠的立锥之地,动一动便有掉进万丈深渊的危险。
我明白那是梦境,想醒来却很艰难。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我困在这个幻境中,没有挣扎的余地。正纠结着,突然脚下一滑,我踩了个空。猛地睁开眼,看见床头烛火摇曳,瑾奕正坐在床边,似乎被我吓着了。
“你没事吧?”瑾奕冷着一张脸。“生病就传太医,自己扛个什么劲?”
“病就病了吧!”张口说话才发现,嗓子已经沙哑了,“反正不用你来照顾,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没缘由的觉得委屈。难道给个好脸色就那么困难?明明是关切的话,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埋怨的口气?
“不可理喻。”
瑾奕甩下一句话离开后,照雪才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碗药。
“把药喝了再睡吧。”照雪伸手来扶我。
“不用!”我把自己往被子里藏,“哪那么娇贵了?说了明天就好。”
“你就逞强吧。”照雪赌气把碗放在一旁,没大没小地坐在床头,“好心当做驴肝肺。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太医已经来过了。我抓药又煎好,忙了这大半夜,你一点也不领情。”
“太医来过?”我一脸茫然,“谁叫来的?”
“还能有谁?王爷呗。”
“那王爷又是谁叫来的?”
“我!”照雪转过脸来,眼眶已经通红,“你不让别人知道,自己难受的样子自己看不见倒罢了,干嘛让我看着难过?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留在南昭,天天去佛堂烧香求菩萨保你平安就是了。管你在这里是什么样子呢!到这里来每天提心吊胆的就够了,还要看你这么折腾自己,我是何苦来的!”
我愣了半晌,照雪从来没这么发泄过自己的情绪,我也就当她没心没肺。今日总算让我见识了,原来照雪也是有脾气的。伸手拉拉她的衣袖,被她甩开,递给她手帕,她也不接。我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是我不对。”我挣扎起身,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不该任性的,只顾自己,不顾你的感受。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为点小事兴师动众的,闹得尽人皆知。在这里只有你了,我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过一年半载的,你就回南昭去吧,我让皇兄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
“我不要回去!”照雪转身来抱着我,“从十岁到现在,我哪有离开你半日?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把你当妹妹一样。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让我去哪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无限幽怨看着她。
“混吧。”照雪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帮我理了理乱发“该来的躲不掉,我们一起撑着。”
打定了主意,算暂时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心安理得继续睡了。
其实偶尔生个病还是不错的,免去了早晨请安的麻烦,就算睡不着,躺在床上没人打扰也是幸福的。
窗外阳光明媚,我透过窗户看着那方天空,体会井底之蛙的心情。正神游着,松儿进来,说是太子妃来了。
我忙起身,准备下床迎接,那太子妃倒先进来一步。
“快躺着,仔细再着凉了。”太子妃快步过来阻止我。
“这怎么好,没来得及迎接就算了,哪能礼也不见?”我谦虚。
这副大度的样子,端庄华丽却不张扬。是做国母的平易近人。
“私底下,哪来那么多礼。”太子妃笑出慈祥的味道。
这话似乎没多久前听过。我想了想,忍不住想笑。看看人家这两口子的默契,真真是心有灵犀。
“刚才请安的时候没见你,才知道原来是病了。父皇留他们说话,我趁空来看你。姐妹之间的话,有男人在不方便。”
我笑得灿烂且僵硬。说实话,我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不是因为生病没精神,是有的时候,当你面对一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谈话对象,会有无话可说的尴尬。
而且听她的口气,倒要推心置腹好好谈谈,似乎我们还没到那种关系。
元尔戎东拉西扯半天,无非是洛迦与晋国的风土人情,顺便也问了我些关于南昭的事。我正猜想她面前那杯茶也该淡了,要让照雪换茶,她起身笑道:“看我,闹了这半日,忘了你还病着。你休息吧,等大好了再来。”
多善解人意的女子。
“怠慢了。”我嘴里抱歉,心中倒着实松了口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我倚在床边悲伤。这宫里再怎么硬冷,还是有人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同人不同命,我为什么落魄至此?
照雪过来扶我躺好。“主子,要不要喝点水?”
“照雪啊,”我拉了她的手,“跟我来,委屈你了。”
照雪伸手探探我额上的温度,发现并无异常,就扬长而去。我并不是无故叹息。若照雪还在南昭,大可不必有什么担忧。她大我一岁,今年正是双十年华,也该嫁人了。我一定会嘱咐皇兄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安逸终老。
四下叹过一遍,觉得心灰意懒,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把脸埋进软枕里,愤然锤床,勉强发泄心中郁结的情绪。
“烧糊涂了?”
瑾奕立在床边,气定神闲地端端看着我。
我的脸瞬间红到脖子,心想此人定是属耗子的,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恨这副癫狂样子竟被他瞧了去。于是干脆把脸埋得更深。
“你想死啊!”瑾奕硬生生将我翻转过来,现在的样子更不堪,头发被自己拱成了鸡窝,因为睡太久,眼睛还有些肿。
“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呢?”我看着他,“明明相看两厌,还非得在一起不可。你还能答应那么无理的条件。若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那有多好。”
“你这么想?”瑾奕笑了笑,“佛家的说法,相遇即是有缘。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都是前世因果。”
“会是什么呢?”我挠挠头,“我摘了你家的梨,于是你偷了我家瓜;还是你抢了我的心上人,于是我要了你的命?一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否则不会这样相互拖累。”
“没想到公主这一病,洛迦倒多出个半仙来。”瑾奕嘲笑,“若是如此简单,何来那诸多纠结。”
秋风从门外丝丝渗透进来,我们两个僵在一处,无言对望。看着他漆黑眼瞳里苍白的我,我想,我的瞳仁里的他一定也是同样的苍白。